當赤裸而且完好的洛基在他懷中醒來,又長又漂亮的睫毛會像扇子緩緩舒開。那是索爾覺得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洛基。洛基白皙的、晶瑩剔透的肌膚會比宇宙間他曾經看過的白雪都還要令人屏息。從嘴角畫過的淺淺笑容不再帶著強烈的攻擊性,湛藍的眼珠會和那雙誘人的翡翠綠眸子互相吸引。洛基會回應他的吻,回應他的舌頭,回應他,回應索爾。那是洛基放棄固若金湯的自我,最短暫的時刻。甜美的程度遠遠超越索爾用任何方式佔有他。
每天洛基醒來大概是九點到十點之間,身旁讓床墊凹陷三吋的人當然不在。但無論他把腳趾伸展到哪個角落,蓬鬆的白色棉被都籠罩在溫暖的觸感裡頭。索爾每晚總是負責替他暖腳,暖手,順便暖身體。雖說是雷神的名號卻有太陽神恩賜的體溫。而索爾替洛基暖身體的方式不一而定,有可能只是單純的把兩人脫光光,也有可能脫光之後會更進一步的運動超過一小時。到了那個地步就不見得只是溫暖了,而是根本會讓他想重新洗個澡。
早晨,洛基會懶洋洋的從棉被堆中爬起來,伸展前一夜被激烈又溫柔包覆的四肢,檢查自己其實還不甚明顯的肚皮,觀察那個男人造成的結果現在到底發展到了什麼地步。沒什麼,他的肚腹依舊平坦,腹部的肌肉線條仍像個男人結實精壯。
只不過晚上的體溫是冷,早上卻是熱。這倒給洛基一個他懷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的概念。胎兒尚未成形,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肚皮下的不會是個讓他無法忍受的──通常洛基想到這裡就會起身走到浴室,在巨大的浴池放滿冷水,然後自給自足的弄幾座小冰山。他會脫下睡衣,全身赤裸的浸泡到浮滿碎冰的浴缸,試圖降低突然拔高的體溫。
腳趾一碰到水面的剎那,洛基發出介於舒服和痛苦之間的嘆息。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覺得熱,非常非常熱。不管是過去和索爾並肩作戰,或者是被索爾擁抱,他的體質從不會讓他大汗淋漓,充其量就是與索爾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體溫升高那麼一點,臉色變得紅潤一些。他從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他的身體也不會背叛他。洛基的手指重新滑過腹部肌肉,小小的搏擊在他的指尖彈跳了兩下,他的手指一顫,但面無表情,彷彿陷入長考。
洛基從未讓索爾知道他的憂慮,或者是任何他心裡正在想、正在煩惱、正在恐懼的事。其實這輩子洛基根本也從來不曾跟他哥坦誠相對──儘管裸裎以對的次數不可計數。他過去不曾擔心過生產,不管是Sleipnir或是Fenrir三兄妹。他愛他的孩子。某種意義上那是「只屬於他的孩子」。但他卻不知道眼前即將面對的東西是什麼,還有那會帶來什麼後果。因為這是第一次,他作為容器所承接的對象不再平凡。索爾太燦爛。太耀眼了。
太讓他不知所措。
祂不會預言,也不會預知。洛基只是一個邪神。
當眾神景仰,而且愛戴的雷神和祂──祂們眼中不純正的血統、巨人、背叛者、殺人者──之間孕育了一個未知,它所象徵是不祥,還是永恆的安定。洛基每每回想起眾神之父奧丁說過的話便痛徹心肺,那的確是他父親的期待。就算那「曾是」個期待也不會改變事實。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達到永久的和平,透過你──
父親。洛基低語,這樣你就會承認我嗎?如果我做到的話?他輕聲說。
索爾當然不知道。因為洛基不會告訴他。這也是為什麼,洛基寂寞。
泡在浴池中的洛基無意識的玩弄池水,手指經過之處,水珠便凝結成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正方體和圓柱體,這是他目前最低限度能玩弄的把戲。他讓冰塊般的積木堆疊成一個迷你城堡,宛如阿斯嘉聳入雲端的城垛,晶瑩又精緻的透明城堡浮在水面,窗戶外射進的陽光在水面上鋪下一層粉金色的薄霧,透過波光粼粼的折射,水色的城牆彷彿也染上了金色的光輝。
這是你父親的家,你知道嗎?這裡叫做阿斯嘉,是九界最美的地方。他在心裡說。
洛基感覺指尖再次傳來兩下微弱的彈跳,他微微一笑。
是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家。他又回答。你好奇嗎?
這次回應洛基跳動的只有一下,卻是目前為止最明確而且穩定的。
洛基臉上是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的放鬆。一問一答之間,從指尖孕生的溫柔彷彿春華綻放,舒緩撫慰了洛基情緒的挫折和身體的燥熱。直到不明的灼熱感從四肢漫延,猛烈的如同野火包圍。洛基猛然伸手抓住浴池邊緣,城堡在瞬間融化成一片水珠紛落而下,宛如一面炸開的水霧。洛基身體的自我保護本能和他試圖保護胎兒的意志相互搏鬥,他用力咬緊嘴唇,半邊火熱半邊急凍的溫差侵蝕著他僅剩的體力,他趴在池邊,寒氣在他掌心附近的磁磚表面結成一層薄冰。他努力深呼吸,集中他所有的魔法能力維持下腹部體溫的平衡。
保護他,這是我的命令。
他在心裡覆誦,直到再也撐不住。洛基精疲力竭的靠在池邊,失去意識前,就是身體正中心那團宛如冬夜裡溫暖的燈火,讓他沉沉睡去。
洛基睡著是睡著了,而且一睡就睡到了池底。神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被嗆到,也不會就這樣溺死。唯一差點鬧出命案的反而是每天準時四點半回家陪老婆的索爾。他回家後繞了一圈沒看見洛基,一踏進浴室就先被冰水滑倒,標準的滑壘姿勢讓他停在結冰的池水正上方,正好就與滿頭黑髮往前飄的洛基面對面,索爾鬼吼一聲,順手掏出鎚子往下一劈,冰層裂開後他才從水中把洛基的人形冰雕搬起來,正苦惱著不知道怎麼喚醒洛基的時候,正好隊長帶著親手做的烘焙點心來表達慰問之意。當他發現索爾既沒鎖大門也沒關小門便探頭走進浴室,邊走邊說:「呃,不好意思打擾了,索爾你沒關門很危險的啊,尤其現在治安沒有以前好……」一句話還沒講完,眼前宏偉的浴室裡那尊宏偉的雕像直接映入眼簾。身材可比阿波羅,姿勢可比維納斯,隊長手裡的鐵盤摔在地上,鏗鏘一聲非常清脆,久久不去,足足繞樑了三秒。
Shit。隊長心想。史蒂芬羅傑斯,95歲,這輩子第一次罵髒話。
隊長控制視線不要再往洛基下半身飄移,他把眼睛轉回不知道怎麼解決困境的索爾背影,他正想開口叫人,沒想到聽到背後有騷動的索爾緩緩回頭。臉上掛著剛才摔到冰塊上的半條鼻血,眼珠含淚,眼眶泛紅,手上拿著鎚子,氣勢卻像拿把菜刀,楚楚可憐兼驚慌失措,俗稱只要遇到老婆所有事情都會變智障。
Fuck。這是史帝芬這一生中第二次罵髒話。他發誓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最後,史蒂芬勸索爾不要隨便亂用錘錘,以免失手把冰雕打爆。他在說的時候眼睛還是沒往洛基的下面飄過去,儘管只要是人類(尤其是迷妹)都會想看一眼,但隊長就是這麼的彬彬有禮。索爾不知道是太著急還是太蠢,就這麼讓他親愛的弟弟兼愛妻裸身示眾,最後才聽隊長的話,選擇了古老的方式解開冰雪公主的魔咒。
就這樣,索爾每天的固定行程又多了一項,鑒於懷孕而變得嗜睡的洛基越來越常在浴缸睡著,索爾回家後常得從池底把洛基打撈上來,冷靜(而且認命)的用自己的體溫讓洛基融化。
當赤裸而且完好的洛基在他懷中醒來,又長又漂亮的睫毛會像扇子緩緩舒開。那是索爾覺得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洛基。洛基白皙的、晶瑩剔透的肌膚會比宇宙間他曾經看過的白雪都還要令人屏息。從嘴角畫過的淺淺笑容不再帶著強烈的攻擊性,湛藍的眼珠會和那雙誘人的翡翠綠眸子互相吸引。洛基會回應他的吻,回應他的舌頭,回應他,回應索爾。那是洛基放棄固若金湯的自我,最短暫的時刻。甜美的程度遠遠超越索爾用任何方式佔有他。
◇
其實索爾真是出乎意料的聰明。這是雞腿店開張後,其他復仇者聯盟成員的一致感想。他們都從卡森探員那裡聽說過索爾第一次被貶下凡的拙樣,尤其鷹眼也曾經是目擊者之一。(不過鷹眼老實承認他熱愛看索爾打群架,幾乎媲美一見鍾情。他偷偷建議過索爾可以去地下拳擊場兼差摔跤賺零用錢,但比起幹架,索爾寧可打烊就回家當個新好老公。反倒是這主意被經過的黑寡婦聽到,於是那天半夜鷹眼只好無奈的陪著黑寡婦去拳擊場,欣賞她用俐落殘暴的身法幹掉所有人,包括被迫下場的他。)
復仇者們從來沒預料到的是索爾那身魁武健碩的體格之下,他的腦袋並不是用肌肉做的,裡面真的有點組織。原來阿斯嘉的神也有學達爾文的進化論,要不然如果拿索爾當作實驗組,界門綱目科屬種不只得重新定義,何謂單細胞生物也得重新研究。(班納表示,但眼前有個活生生的對照組就叫做洛基。如同往常一樣,他這番話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反應。他嘆了口氣,反正這整件事本來就不科學。)
索爾在史塔克的建議下開始經營雞腿店,但史塔克提供給他的也就只有店面而已。第一天,索爾認真的跟著隊長看了一整天的TLC旅遊生活頻道(不曉得為什麼隊長錄了大量的美食節目,還把它們分門別類)。第二天,班納傍晚偶然經過店面,正想詢問有什麼需要協助,孰料他探頭一看,廚房裡已經擺著起碼五六種以上不同做法的雞腿,香煎油炸蒸烤煮,香味直衝鼻腔腦門,讓他果斷晃去街角買了一打啤酒,當晚就和索爾不醉不歸。第三天,店門緊閉,裡頭不停傳來間歇的爆炸聲,史塔克和小辣椒站在門口面面相覷,等到鋼鐵人換上裝備把門轟掉,一邊高喊「不准動警察臨檢」,才發現索爾高舉著錘錘一臉困惑。
喔對,他們都忘了擁有錘錘的索爾就算被稱為建造之神也不為過,所謂神力不如簡稱開大絕。
史塔克和小辣椒驚豔的走進屋子,原本單調的室內煥然一新,牆壁粉刷上繽紛的色系,很明顯的是為了吸引小朋友的目光。地板上散落厚厚一層木屑,角落放置幾張剛做好的木椅和木桌,只要清掃過後隨時都可以開始營業。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可以看得出TLC不只教會索爾炸雞腿,還教了他地球人的裝潢品味。
而讓索爾正埋頭苦幹的是一套拆卸式的嬰兒床組,史塔克一眼看過去差點脫口而出「要不然洛基是會生巨嬰嗎?」但立馬被小辣椒的肘擊打斷。只有這張床才看得出索爾的出身。床柱上細心的雕刻上螺旋花紋,床頭和床尾分別刻上象徵索爾的羽毛頭盔和洛基的金牛角。
「待會我再上漆,洛基喜歡金色。」索爾快樂的說,史塔克翻了翻白眼,但轉頭看小辣椒一臉感動神情,史塔克立刻摸摸鼻子閃到旁邊去。
索爾的雞腿店不知不覺間凝聚了復仇者們的向心力。說真的,他們也的確擔心沒工作過的阿斯嘉王儲能不能順利籌措到奶粉錢。姑且不論宣布懷孕後就神隱的洛基,索爾一副深情無悔任勞任怨的模樣,堪為天下老公第一表率,光是這點就讓他們不忍卒睹。於是史蒂芬、娜塔莎、克林頓和布魯斯討論好班表,敲定每人輪流到雞腿店當一日店長。這件事被史塔克知道之後,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被排擠,立刻大方的讓鋼鐵人在開幕首日公開站台。
在鋼鐵人幾乎像是選舉造勢的高人氣加持下,雷神索爾的雞腿店盛大開張。原本要把店名叫做阿斯嘉雞腿店的索爾為了感謝地球處處有溫情,索性向東尼要來在紐約大戰中被擊的七零八落的「STARK」那塊「A」看板,一方面象徵「Avengers」的「A」,一方面得意自己的雞腿品質很A……雷神思想單純,沒有人去跟索爾解釋,也沒人去問他對A的定義是啥,更沒人告訴他其實黑市流通著大量的O片,封面全都長得很像他。
而關於一日店長的計畫,隊長的構想是在下午時段講故事,吸引主婦帶小孩上門光顧,他甚至還準備了一份企劃書,但拿出企劃書的卻是卡森探員,負責人史蒂芬羅傑斯的姓名下面也多了一行假公濟私的助手欄。黑寡婦的時段在中午(希爾探員偶爾也會友情客串),專門釣附近出來覓食的男性上班族。鷹眼的時段也在中午,但他負責的工作是把痴漢拉到後面巷子痛扁一頓,如果遇到不小心經過而驚慌失措的小朋友,他還會推推墨鏡,很酷的遞出雞腿折價券。至於班納的時段不固定,他已經接受史塔克的高薪禮聘,一周會有幾天到開發部去參與研發,其他時間則回到大學繼續從事研究。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幫上什麼,唯一能幫忙的大概是變身浩克之後可以一個人幫索爾吃兩天份的營業額。他偶爾會挑空堂時間,就坐在吧台式的座位,貌似有一搭沒一搭的聽隔壁座位的大叔吐苦水,一邊勸他多點一腿,但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補眠。
索爾的雞腿店順利上了軌道。獲利稱不上驚人(扣掉房租和抽成),但至少不會讓出門還忘記帶錢的雷神流浪街頭當遊民,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待產的弟弟。
與此同時,在家裡的洛基關掉了電視,新聞做了一個雞腿店的特別報導,他懷孕的事沒洩漏半點風聲,他猜想也沒人有膽子讓消息走漏。記者整理出的新聞畫面其實他早就從索爾那滔滔不絕的大嗓門知道得一清二楚。索爾會在每天洗澡的時候跟他說,(有潔癖的洛基自然不會讓索爾帶著滿身的雞腿味和他擁抱或接吻,於是兩人晚上第一件事就是一起洗澡),幫他按摩的時候說,甚至當兩人滾到床上之後,索爾也還是會和他細數今天發生的趣事。
洛基其實相當習慣,這幾千年他就是聽索爾講話活過來的。當他決定鬆手墜入黑洞,那長時間的煎熬和孤寂並無法傷及他分毫,最不習慣的竟是耳邊沒有索爾煩人的絮叨,索爾的聲音已經消散在宇宙的另一端,他碰觸不到的彼方。而現在索爾就在觸手可及之處,他的生活彷彿跳躍過某個斷層,那理應是個無法填補的大洞,這讓洛基感到不自在。
大部分的時間,洛基都待在屋內。他能夠打發時間的手段很多,最常做的事就是閱讀。撇開他得花上半天力氣對抗身體不照表操課的反彈以外,他不常覺得無聊,但偶爾總是會沒來由的煩悶,這種時候他就會想念索爾。
不在家的索爾。
他忍不住又轉過頭去看著放在床頭櫃上的雷神之鎚。再怎麼說,索爾無法忍受錘子離他超過三公尺,但某天醒來他忽然親了親洛基的臉頰,當時洛基猶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見索爾說了一句「留下來陪你」,他含糊的以為今天是周末,點點頭又昏睡過去。等到中午醒來,才發現身旁的枕頭上放著錘錘,上面繫了張字條,索爾樸拙字跡的「I love you」莫名其妙的讓洛基笑了起來,起碼在雷神之鎚突然收到索爾在幾個街區以外召喚,先迎面K中他的臉,接著在牆上開了一個大洞暴衝出去之前,他的確有那麼一點點感動。
洛基當然還是拿不動雷神之鎚,索爾明知道這點,這個舉動本身很貼心,但接下來就沒什麼腦袋了。果然一個人聰不聰明果然是不能用長相來判斷的。洛基一直覺得索爾很笨。唉好吧,他是不笨,但沒有自己這麼聰明,他一直到了地球才知道原來人類流行一種叫做智力測驗的東西,測驗結果出來的數據就叫做智商。只要高過一百二十就算是天資過人。他哼了一聲,那種簡單得要命的東西,他曾經叫克林頓在籌備魔方實驗室時幫他弄了一份考題。鷹眼一把測驗交給他之後就閃人,速度快得比叫他去射爆敵人還要果斷,一副就是不想被拷問智商有多少。至於隔壁間實驗室裡已經三天三夜沒睡覺的賽爾維格博士,這個計畫大部分都歸功於他,他的智商測結果出來想必沒什麼意思。
所以說,那索爾呢?
索爾也不是笨。儘管那是因為沒人敢說他笨。他是阿斯嘉最受寵愛的小王子,少年時期變成驕傲的王子,然後長大又變成了備受愛戴的大王子。毫無疑問,洛基討厭他的程度與時俱進,在他看來索爾就是「另一個有點令人討厭的王子」。但是,他喜歡他的份量也跟著正比成長。
這麼說來變笨的其實是他吧。洛基翻翻白眼。
洛基的白皙指尖順著雷神之鎚的握把下滑,就是這種觸感始終讓他聯想起索爾結實的胸膛,他沉吟著,突然靈機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