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在隔日清晨回去了。回去屬於他們的地方。
楓岫和拂櫻,以及晴明和博雅,知道這是一場下一次不會再見面的相遇。他們微笑並且道別。這叫做一期一會,拂櫻說。楓岫咬咬他的耳朵,悄聲說這是在更久以後,在戰國時代舉足輕重,一個名為千利休的茶道大師,其弟子山上宗二所創的成語。他們不會知道的,楓岫說。晴明聽著他們的悄悄話,含著淺笑,我的確不能預料這麼久遠的事,他說,但我知道你們會平安。
晴明叮囑他們在破曉時分回到一條戾橋,沿著晨光,閉上眼往前走,毋須懷疑,就能回到想去的地方。然而但書是兩人必須想著相同的目的地,否則有可能會各自跌進不同的時代,也有可能前往完全不同的空間,或是直接墜入無間。
晴明面對他們,決定好目的地了?
楓岫看著拂櫻,而拂櫻也回看楓岫。楓岫朗聲回答,我們準備好了。
楓岫和拂櫻握住對方的手,走了一段很長很遠的旅程。他們像是盲人,看不見前方,看不見彼此。腳下的石板泥土地,起初踩起來還有實心之感,轉眼卻又彷彿走在雲端。他們捏緊對方的手指,手中切實感受對方的脈搏,心跳像是指引他們歸途的指針。他們穿越了時光、過去、他們白髮皤皤垂垂老矣的未來,還有現代,真實的現在。
醒過來的時候,拂櫻躺在旅館的床上,楓岫躺在宿舍房間的地板,四周一片安靜無聲,鬧鐘指向六點十分,窗外有藍空,還有乍開的美麗櫻樹。他們手上,各有一枚楓葉,和一蕊櫻花。
◇
拂櫻離開日本那天,楓岫送他到車站,他們在月台接吻,也不管周圍人來人往。楓岫眷戀的用鼻尖蹭著拂櫻的臉頰,手放在距離他的臀部和後腰之間柔軟的位置。他再次親吻他,這次吻得又深又重,他的舌頭捲起拂櫻芳醇的甜味,還有淺淺的呼吸。楓岫在拂櫻的耳朵邊輕語,要保重,要平安。拂櫻點點頭,楓岫卻鬆開手,沒說什麼,他轉身離開,拂櫻猜想他是去洗手間。
交錯的月台和人影,拂櫻一手拉著行李箱,隨興的把手插進口袋,他的指尖碰到紙張邊緣,他挑高眉毛,抽出了紙條。這次寫在上面的不再是密碼暗號,而是貨真價實的手機號碼。拂櫻笑了,翻過背面,還有秀麗的一行字跡。
我捨不得和你說再見。請原諒我不告而別。
拂櫻抬起頭,楓岫就站在月台對面,臉上掛著帥氣的笑容。當列車駛進駛出,楓岫的身影已然消失。彷彿不曾存在。
但他遇到他,不是一場夢。
◇
春去秋來,轉眼便是十一月。
嫩綠色的紗簾蓋住大半落地窗,刺眼的秋陽透過玻璃,直接在暖色系的木板地上留下蜂蜜般的溫暖色調。玄關的墊子上擱著兩雙被踢得亂七八糟,擦得晶亮的男用黑皮鞋。客廳和餐廳併為一體的裝潢簡單雅致,房間四處可見書櫃。有些格子收拾得整整齊齊,有些則塞滿橫擺或直放的小說詩集。書房有兩張書桌,格局不大,刻意仿造成宿舍背對背的設計,附有輪子的座椅似乎就是為了讓人能去打擾另個埋頭伏案的人而準備的。一個桌面整潔乾淨,小抽屜和收納櫃將雜物收的一塵不染;另一個則是在記事板上貼滿便條紙,記事本和原子筆隨意擺放,電腦甚至還開著。
寢室房門半掩,粉刷成白色主調的房間隱約可聞間歇喘息聲,淋浴間裡放著一副對杯和兩隻牙刷,一隻粉紅色,一隻紫色。而這些所有的細節,都指向這間屋子裡有兩個男人正在同居。
木頭地板上散著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外套,另外一件則是鐵灰色,兩個人的西裝褲也被棄置在距離床墊最近的地方。茶几上隨手放著一份舞台劇的宣傳DM,日式古典素材點綴了整張頁面,右下角的地方列著領銜主演的演員,而被放在第一位的名字,正是楓岫。
床單和棉被混成一團,拂櫻光裸的雙腿緊緊纏住楓岫的後腰,日光下兩人的肌膚如同晶瑩的鑽石,楓岫的紫色長髮披落肩頭,他俯下身去,在拂櫻胸前留下數不清的吻痕。拂櫻一手抓著楓岫的脊背,一手則大膽的放在他的臀間,深陷情慾中的表情既迷惘又朦朧。而在一陣拔高的氣音過後,原本劇烈震動的床罩總算恢復平靜,拂櫻邊喘氣邊躺回枕頭上,楓岫依舊戀戀不捨俯在他的胸前,在男人的肌理上留下啄吻。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模特兒。」楓岫說,吸吮拂櫻的鎖骨。
「哈。」拂櫻淺笑,汗水淋漓的臉上紅潮未退。
「你確定你不要轉行?你一定會成名的。」楓岫逗他。
「不要。」拂櫻乾脆的拒絕,「我負責在旁邊看你被拍就夠了。」
楓岫學成回國之後,便正式投入戲劇表演。他半帶玩心的選了拂櫻任職的經紀公司,兩人最初只是想著見面的時間多一點,或許偶爾能夠一起上下班也不一定。但出乎兩人意料的,是上頭在不知道兩人的關係下,還當真將拂櫻分配給了楓岫。
「你知道當我看到報告書的時候,真心希望我看錯了。」拂櫻說,楓岫露出燦爛笑容。
「這下子你可三百六十五天甩不開我,還要幫我找工作。」
「我想我很快就會想要揍扁你這個不合作的演員。」
「而我則會煩你這個經紀人煩到你不能再煩為止。」
拂櫻用雙手捧住楓岫的臉,「確定你不會對我厭煩,不會像以前那樣?」
楓岫靜靜的看著他,他低頭親了一下拂櫻的鼻尖。「永不。」
他們的嘴唇相貼,千年之後一樣單純的吻。舌頭和舌頭互相纏繞,牙齒偶爾咬傷對方的唇角。他們的感情,終於也可以只像個吻,單純,沒有算計,沒有傷害。
「下次幫我接個床戲?」楓岫問。
「休想。」
掩蓋在床單下的細碎笑語依舊,繾綣的愛意此刻,才要繼續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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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 Talk
《流水不成花》
噗呃,總之這次的合本很感謝墨琅的熱情邀稿,讓我有機會重新磨磨楓櫻這把刀。也很感謝小楓、微黃和薇薇帶來精彩的文章和封面!能在如此豪華的陣容裡參一咖真是太榮幸啦!我只能祈禱自己不是壞粥的老鼠屎(爆)。同樣的也非常謝謝妳們在這趟旅程中包容我這個常出狀況的大麻煩(跪),真的很開心和妳們完成了楓櫻本!
《流水花朝》是完全融合私心的作品,簡直徹底私心到我都不覺得慚愧(喂)。題材上選了本科適性發揮,配對則請來我鍾愛的晴明和博雅客串。最遺憾的是其實我並沒有去過京都。想去留學的悲願顯然也越來越遙不可及。這篇文章或多或少融合了去年第一次去東京池袋參加研討會的旅途經驗。反正,人生還長,我想所有跟我一樣熱愛京都的孩子們都還是有機會的。
顧及篇幅,這篇文章行進比起以往稍快。楓岫和拂櫻的人物設定也做了大膽的調整,在保留部分原劇性格以及劇情下,也決定索性跳脫他們的悲劇結局,讓他們在波折中迎來簡單的幸福。
特別感謝去年在京都留學的友人左海送我晴明神社的「紅葉御守」(もみじ守)。粉紅色為底,略帶金色斑斕的紅葉美得令我掉淚。這不但是最好的楓櫻廚物,也是最適合我這個晴明癡的禮物了。
※參考文獻
夢枕獏著『陰陽師』系列、荻原規子著『風神秘抄』、櫻井青著『陰陽師與平安朝之旅』、『圖說新選組クロニクル』、『京都「地理・地名・地図」の謎』、『京都神社入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