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有了共識之後,也不會改變:搬是一回事,找是一回事。Solo雖然、儘管、大致上和Illya解釋過理由,Illya總直覺這背後還有什麼陰謀。Solo和房仲約好時間看房子那天,Illya藉口關節痛,推辭和他同行。中午,下起了毛毛雨,天空陰陰暗暗,彷似奶油麵包捲的雲已經變成了一大塊變色的土耳其甜點卡士達磚,Illya只差一點點就要因為舒服的天氣一口氣睡到傍晚,幸好,Solo兩點要出門,他提前半個鐘頭站了起來,假意要去透透氣,他沒走遠,繞了兩個街區之後,回到他們公寓對面的一樓咖啡館,坐在室內,前方玻璃窗外的盆栽能擋住他低頭翻看書報。太久沒跟監,他都快要忘了基本技巧,Solo在他出門的時候,應該沒有從窗戶偷看吧?Illya不滿的轉轉脖子,折折手指,隔壁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否看出了他臉上有若干俄羅斯人的特徵,竟然端著咖啡移到比較遠的座位去。
雨變大了,就在Solo出門的時候。美國人拄著一把深色拐杖,跟在樓下等待的房仲打招呼,即使天氣那麼糟,他的穿著還是十分優雅,皮鞋搭配輕便暖和的西裝,頓時這帶著些微嬉皮味的社區簡直搖身一變英國的牛津街。
他們開始移動,Illya一口氣喝完味道不是很精確的紅茶,壓了小費在杯盤下,他凝神在心中計算Solo走路的步伐,等到估計Solo應該在三十公尺外之後,他拿起自己的傘,屏氣走出店外。
「噢,媽的。」他罵道,雨後寂寥,一輛計程車正在等兩個街口外的紅燈。
Illya氣得要命,他為什麼會天真的以為既然地點就在一公里內的西村,這傢伙就會老實的步行而不是選擇搭車?他真是低估了美國人浪費愛花錢一點都不堅忍不拔的性格。Illya曉得一旦走到馬路上就有被看到的風險,儘管如此,他還是幸運的招到了車子。
「上哪?」中東臉孔的司機問道。
「跟著前面那台。」
「老先生,你幹嘛要跟它?」
「我在抓姦。」Illya隨口答道。
司機二話不說,踩下油門,「喂、喂,不用開這麼快,保持一點距離。」Illya說。
「放心,先生,這種事大家都有經驗。」司機向他保證。
什麼經驗?
Solo的車子在格林威治街停了下來,大概出售的物件就是在這附近吧,司機聰明的保持在一個安全距離外,以Solo的體力和挑剔的標準而言,他們要看的房子最多不會超過兩間。Solo下車之後,司機猛盯著他瞧,打量他身上那套高級衣裝。
「真奇怪,你的老婆跟那個有錢的老傢伙睡嗎?」
「什麼?」Illya狠狠望著Solo,忘了自己幾分鐘前隨口說的謊。
「我覺得你們很像,你老婆喜歡這種型的啊?」
「什麼像?你說我跟他長得很像?他那麼矮。」Illya脫口而出。
「臉。」司機伸手比了比,又聳聳肩,「味道。」他說。
「氣質。」Illya糾正他的英文。
兩人在計程車中坐了約莫四十分鐘,直到Solo和房仲走出來,看來相談甚歡。Illya觀察他們身後那幢房舍,環境清幽,門前的櫻桃樹在細雨中的枝幹顯得十分清新,鵝黃色的外牆和周遭的磚紅色建築相比,獨樹一幟。簡直將Solo的個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謝謝你。這是多給的。」Illya遞給司機車錢,他沉默的接了下來,突然開口,「你們是一起的吧?」
Illya已經開了門,他淡淡的說,「很明顯?」
司機做了怪表情,搖搖頭,不曉得是對自己搖頭還是對Illya搖頭,「就是臉,夫妻臉。」他補上一句,發音十分標準,「氣質。」
氣質美好的Napoleon Solo和房仲分手後,獨自走在街上,Illya亦步亦趨,不到五十公尺,他們經過了一間男士服飾店,Solo略停下腳步品頭論足了一眼,又繼續往前,遇到一個靛藍色的郵筒和墨西哥餐廳之後,轉彎,開始放慢腳步,這次很篤定的停在一個櫥窗前,這裡琳瑯滿目擺滿了造型各異的西洋棋,吊燈的光芒讓每個棋子彷彿是在聚光燈下閃閃發亮的明星:象牙製、木頭製、也有一些是色彩鮮豔的人形;有黑白棋盤也有米褐色的組合;棋譜、計時鐘、幾副雙陸棋從掌中般的大小再到足以擺滿桌面的尺寸,收在比較不起眼的櫃子裡。從外面可以看見溫暖的室內坐著兩三組客人正在對弈。Illya知道大勢已去,那是他平時最喜歡的一間棋館。
「Peril,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Illya大方走過去,親了他的臉頰一下,「午安,夫人。」他有禮的說。
Solo回吻他,「關節痛還出去走走?你編的理由也太爛了。」
「我沒騙你。」Illya說,「你知道我的膝蓋下雨天就會痛。而且我是剛好碰到你。」
Solo只是笑但沒說話,Illya在上面找不到任何嘲笑的味道。
「你知道這是一個禮物了。走來這很近,對吧?」
「看來跟蹤狂也不只是我一個。」Illya平鋪直敘,Solo笑了出來。
「下午你都會來這裡看別人下棋。你不常跟別人下,我猜這是因為擊敗我比較有成就感。」Solo若有所思地補上一句。
「是你都錯過了我殺得別人七零八落的英姿。」
「你看,再走過去就是哈德遜河的步道,我們需要寬敞的地方可以靜靜的散步,而不是像華盛頓廣場公園那種人擠人連走個路都會被抓怪的人撞到。」
「那叫神奇寶貝──你1994年去東京的時候不是有玩嗎?」
「我們就快要沒辦法動了,Peril。」Solo說,「我很快就沒辦法跟以前一樣把你從水裡撈起來了。」
「而且兩邊種的都是白色的櫻花。春天很美。」
Illya沉默不語,「雨停了。」Solo收起傘,說道,「Kuryakin先生,要是你腳不痛的話,願意陪我走走嗎?」
Illya伸出手,十根手指隨即合握,「我的榮幸。」
河堤步道有人在讀書、發呆、跑步。越過哈德遜河,可以看見對面的紐澤西州的高樓。放射狀的雲絮散開了,水面抽絲剝繭,鑲金的天空是霧面的橘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