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沒有多想,甚至連「想」都不及反應,他突然抓住Tom的手,順勢壓住對方,搶在「措手不及」四個字還沒浮上兩人心頭的時候,他捕捉到那雙灰綠色瞳仁裡眨眼即逝的震驚,但能夠讓他在這一刻停下的所有因素都已經失去了,消失了,他的藍眼睛攫住那雙綠眼睛,下一秒他便直接吻上Tom Hiddleston,沒有半點遲疑。那個男人,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無可取代的兄弟,Tom Hiddleston,那、個、男、人。他吻了他。
四月莫斯科,氣溫十二度。天際是俄羅斯式的藍,空氣是俄羅斯式的冰涼,雲朵是俄羅斯式的瑰麗,而手中的咖啡喝起來則有克林姆林宮的金碧輝煌。
Tom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玲瓏的白色瓷杯,在透明的窗櫺內看著這個城市。
昨晚他們抵達莫斯科國際機場,演員們各有行程,他們並沒搭同一班班機,而是從不同的地點分頭趕往俄羅斯。Tom和Chris跟著宣傳組助理和俄方的接待人員碰面,一行人搭上小巴士前往下榻飯店。彷彿為了配合車窗外夜晚的靜謐,車上靜悄悄的,就算有交談音量也很低。
Tom和Chris坐在最後面的雙人座,一上車Chris便繼續讓Tom坐在靠窗那側,先前搭飛機時也是不管機票上的劃位。總而言之,幾乎是出自下意識的紳士反應(他知道Tom不是女士,這不是性別判斷出了什麼差錯,而是他倆只要坐下就會雙腿大開,膝蓋互撞還會對對方擠眉弄眼)。Tom反正隨遇而安,倒是從來沒和Chris搶過位子。
2005年完成RADA(英國皇家戲劇學院)學業的Tom曾經在2007年為了「Cymbeline」的舞台劇公演來過莫斯科。實際上,Tom的舞台出身讓他得以造訪過很多城市──巴黎、紐約、米蘭、布魯塞爾、雷克雅維克,或是瑞典的伊斯達(Ystad)。Chris向後靠在椅墊上,靜靜看著凝視窗外夜景的Tom。果然沒錯,根據他長久的觀察,越是對周遭事物帶有強烈好奇心(像是貓),或是像Tom這種文藝青年(換言之,腦子不太正常),光是「靠窗」兩個字就充滿各種他不能理解的吸引力,黑夜中格外璀璨的光芒絢麗了這個都市的迷人,這些倒映在Tom的眼眸中,是一個他不曾到過的世界。
經過Tom有印象的景點時,他會用手肘輕推Chris,跟他解釋這是哪裡,那邊過去的街道巷弄有間很棒的咖啡廳,還有他在巷子裡遇見黃金獵犬在舔一隻小貓。Chris傾過身靠著Tom的手臂,Tom邊說他邊點頭,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光他其實看不太清楚窗外,與其看夜景,不如說他看到的是半個Tom的倒影。他瞥見街道上的行人穿著厚重的大衣抵禦寒風,但車上的暖氣讓他全身浸在一種不太愜意的悶熱,Chris鬆鬆衣領,右手隨意一擱,正好壓中Tom的左手。
Tom的手溫比他略低,卻不冷,也不像他燙得像沸騰的開水。Tom最初沒什麼反應,直到Chris猶豫的碰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後用指尖緩緩劃過他的指節。
Tom倏然一驚,詫異的扭頭,Chris的輪廓陷進黑暗的朦朧,唯有眼珠透過路燈的折射吸取了眨眼的光明,宛如兩枚稀微的燈火。
Chris無聲無息的再次撫過Tom的手指,穿越他的虎口,下探到掌心,粗糙、厚實、令人聯想到木匠的觸感。當兩人的雙手變為上下交疊,他們有志一同的避開對方的視線,一個看向左邊,一個看向右邊。Chris發現Tom的手比方才還要熱,以此類推,或許他和他一樣,都臉紅了。
Tom Hiddleston,三十一歲,老大不小,明明已經到了被稱為青年都不對的年紀,腦中竄過的感想卻是小鹿亂撞,不,哪來的小鹿啊Tom,根本就是大公鹿,還有凶狠的鹿角呢。
Tom從鼻腔洩漏了兩聲噴笑,聲音又低又輕,足可比擬男孩的玩心。Chris被引的既想偷看又不想被發現,死命忍了好一會才轉過頭,但是Tom的臉朝向外面,他只能看見他抿緊嘴唇努力憋笑的樣子,臉頰肌肉繃得死緊,緊到彷彿連不存在的笑窩都被逼了出來。
Chris索性握住Tom的手,「弟弟,憋笑跟憋尿的原理一樣,我跟你說過沒?」
聽到這裡,Tom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車上其他乘客紛紛轉過頭來,各個都是彬彬有禮的困惑,Chris則帶著不甘我事的爽朗笑容,放任他弟笑得不堪入目。
緊緊回握的手,沒有人看見。
他的咖啡還有半滿,Chris走到他身邊,用肩膀輕輕碰觸他,「早安。」他說。
「早。」Tom笑著回應,「睡得好嗎?」
「還不錯,半夜被暖氣熱醒。」
「就跟你說進房要先記得調低溫度。」
「沒辦法,我累到忘了。」
「你不是在飛機上睡很久,還會累?」
「還不是後來某個人害我肩膀痠痛。」
「對不起。」Tom道歉,Chris撞了他一下,邊從他手上拿走咖啡,「別道歉,別讓我老是提醒你這點嘛,Tom。」Chris無奈的說,「這咖啡不錯……怎麼這麼甜?」
「因為你弟我快要得糖尿病了。」Tom說,Chris昂首大笑,Jeremy晃到旁邊戳了他一下。
「老兄,快輪到你進場啦!Mark都進去囉!」
「喔喔!」Chris手忙腳亂的把杯子還給Tom,三步併作兩步的衝到門口,然後恢復神態自若的舉起手,隔壁大廳隨即傳來歡呼。
「嘿,Tom,你知道嗎?你現在臉上的笑容比Scarlett還要漂亮喔。」Jeremy涼涼的說,他的身高最多只能摟到Tom的後腰,兩個人有默契的都穿著黑色皮夾克。
「Jeremy,雖然我也很喜歡你,但你接下來可千萬別跟我告白啊。」
「你可比不上她。」
「這我清楚得很。」
「不過,『他』也比不上任何人,對吧?」Jeremy對他眨眨眼,接著便踏進記者會會場。
五秒鐘後,Tom也在鼓掌聲中進場,他一手拿著小咖啡杯,另一手則和記者們致意。他先和坐在第一個位置的製片Kevin握手,然後和意外談得來的Mark擊掌(Tom一進來,Mark就帶著滿臉期盼的眼神看著他,Tom真不知道這是不是Hulk和Loki之間奇異的霸凌緣分,莫非這就是S與M的心靈交流);然後是Chris,他故意把手伸到後面跟他互擊,還做出讓人想揍下去的奇怪表情;排在下一個的Robert不甘示弱故意仿效Chris的動作;最後他和Jeremy互握對方,他們視線沒有交會,卻有心思各異的默契。他們全體坐了下來,戴上即時翻譯的耳機。
其實不管走到哪裡問題都大同小異。Tom在心裡想著,不過大家臉上都帶著敬業表情仔細聆聽(不管那是不是裝的)。或許是赴會的演員陣容龐大,莫斯科方面準備了豪華飯店的會議廳舉辦記者會,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讓人嘆為觀止。Tom一邊悠閒喝咖啡,一點也不訝異第一個題目是針對坐在正中央的Black Widow,入境隨俗嘛,美國的復仇者聯盟裡面居然有俄國出身的成員,又是個大美人,誰不會想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呢。
然後,他從眼角捕捉到三個座位之外的視線。
那個男人,他最最親愛的老哥,Chris Hemsworth,眉毛不曉得為什麼擠成兩條毛毛蟲的形狀,擺明正在和他打招呼。
該死,Chris。真是該死。
Tom強忍笑意,眼珠子朝Chris轉了轉,然後急急拿起瓷杯遮掩掉嘴角。輪到Robert打開麥克風妙語如珠時,Tom差點什麼都沒聽進去,直到下個問題炸彈似的扔到他身上,他語助詞嗯啊了老半天擠不出話來,好不容易過關,坐在旁邊的Jeremy眼神若有似無,彷彿在說「就算要調情至少技巧也學著老子點嘛」。
Tom凝了凝心神,試圖把注意力拉回座位面前滿滿的攝影機、相機,以及起碼三十位記者身上。但他老是覺得「右手邊數過去的第四個座位」有個「什麼東西」在看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麼。於是他故意往後坐,視線不經意的往右移,Scarlett專心聽著問題,而Chris正在扭開礦泉水的瓶蓋,視線也不在他身上,Tom悄悄鬆口氣,心想著或許該來專心的把這二十分鐘的記者會給解決掉。他正這麼想,Chris的視線卻又不知不覺的往他飄過來。
這個記者會無聊斃了。他彷彿聽見Chris這麼說。
忍著點,很快就結束了。Tom在眼神裡如此說道。
結束後有什麼好玩的嗎?
嗯,大概就是那樣……你也知道的嘛。
反正待會再去找你,搞不懂他們為何老是把我們的位置拆開。
Tom輕點兩下頭,表情期盼的寫著「我等你」,然後在自己反應過來前,他嘴唇微嘟,順道給了Chris一個飛吻。
一個啾。
Chris愣住,笑容猶在臉上未退,Tom也在同時會意過來自己光明正大的做了大膽的表情,但Chris非但沒有忡然變色,反而是迅速回給他一個Thor式的眨眼,神情俏皮的幾乎等同Tom的親親。再互看下去顯然就要尷尬,於是他們各自將視線挪回前方。Tom道貌岸然的又舉起杯子,也不管裡面其實早就空空如也。他轉眼間恢復肅穆,貌似在記者會中十分投入,但咖啡帶來的後勁卻從心跳開始露了餡。
這次浮上心頭的不再是手足無措的小鹿亂撞,而是真實的悸動。心臟彷彿隨著咖啡一起入喉,在食道和胃部上方掀起不安分的浪潮,漣漪匯聚而成雨勢滂沱的水面,太過劇烈卻又心平氣和。
Tom並非不了解自己,因此他知道,突然殺出來的直覺反應,只剩下三種可能性。
第一,他和Chris熟到太愛和對方鬧,所以這是個玩笑。
第二,他不否認自己喜歡向熟稔的朋友做出親密動作,所以這是帶有惡作劇性質的裝可愛。
第三,或許佛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該派上用場了,他得仔細想想是哪一章。
答案是哪一個,Tom自忖,這個問題或許還不適合此刻深究。
與此同時,Chris發現自己根本打從一開始就管不住眼神往Tom那裡游移。他已經習慣談到Thor的時候一邊徵詢的看著Tom,然後從Tom那裡得到贊同和眼神的鼓勵。可是「The Avengers」的宣傳期間他們極少被安排在同個節目出場,縱使一起出席中間也非隔山隔海不可。
的確,沒人知道他有多想看Tom聽到每個問題之後的反應,被逗笑、太過專注而皺起眉頭、邊舔嘴唇邊聽記者提問,光看這些Tom瑣碎的反應,枯燥單調一成不變的記者會也變得能讓人有加倍的精神忍受,惴惴不安的情緒光是Tom的存在就獲得安撫,無聊的問題也能學Tom多用幾個形容詞錦上添花交代過去。
尤其是Tom剛才親暱的跟他玩完親親之後,國際媒體記者會什麼的好像也變得不太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樂在其中,Tom應該跟他說過這句話吧?趁著Robert發揮主將風範的把「誰是最酷、最棒、最有力量的復仇者」的老梗問題移交給Tom時,Tom那聽不出來到底是故意還是真心思索的回答空檔給了他機會,他點開麥克風,聲音不如平常簡潔有力,反而刻意壓低的製造效果,他唸出「Your brother」,語氣篤定的像是宣示主權。身旁Robert鼓掌大笑,媒體們大樂。至於Tom,招牌笑聲橫跨整張桌子,但他有風度的提起Hulk,做球讓寂寞的Mark有機會發言。答完以後,Chris在Robert、Scarlett、Jeremy之間的那個位置等著他,而他知道Tom不久便會過來。
怎麼樣,我回答的很棒吧。
是的,我親愛的哥哥。你是最棒的。
我是最酷的復仇者?
毫無疑問。
他們當然是在調情。這還有什麼問題。
◇
整個早晨都待在室內,記者會結束後,他們終於踏進莫斯科的化日之下,嗅到了微冷但卻舒適的冰涼空氣。這是一個雲朵太多,而陽光太少的星期二。他們到了戶外的觀景台,四周的強化玻璃取代水泥圍牆,隔著透明的藩籬,即便想要抗議這是資本主義下飯店功利的商業考量,但唯有真正站在這裡,才不得不屈服它得天獨厚的位置,一如人習慣屈從於美。顧盼遠方,視野是令人羨慕的一望無際,而許多存於大腦記憶中,用書本及網路堆疊起來的無數印象,原來此刻就在腳下。一個個小巧精緻的積木玩具堆砌成了偉大的城市。紅色磚牆、金色圓頂、更遠處藍綠交錯而成翡翠色的尖塔,在那裡目睹的是城市的生命力,儘管只有一部分也無妨。
演員們站成一排供攝影師盡情按下快門,Chris站在中央,Tom則站在最右側,兩人離得很遠。剛才Chris特地在記者會散場後遵守諾言,穿過坐在他和Tom之間的另外三個電燈泡,只為了迎接開心的朝他伸出手的Tom。但費了這麼一大番工夫,轉眼到了另個場合又被拆散。
Chris不是真的要抱怨,起碼和其他人聊天也充滿樂趣,但這一切考量的東西太多太複雜,身為反派的Loki理所當然的不會在宣傳「復仇者」的時候加入陣容──配角畢竟不是主角,反派也不如正派──但習以為常的影藝圈達爾文原則,Chris卻因為Tom而有了打抱不平的想法。
他遠觀Tom時而大笑,時而和Robert擺起決鬥的功夫姿勢,時而和Mark說悄悄話,時而看向彼方,表情融合純粹喜悅與一點點的滄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呢。
Robert拍拍他的肩膀,輪到他和Tom兩人單獨拍照了。
很難把Tom的笑意從他臉上抹去,那個笑容彷彿已經根深蒂固在他的靈魂深處。就算面無表情,Tom的綠眼珠仍像恆星,太燦爛,太執著,太容易讓人看出來裡面的感情有多深刻。偶然眼波流轉,卻又彷若流星雨,如雨珠,如墜落的星子,應接不暇。
那是與Loki最截然對立的靈魂。
Chris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到Tom的肩上,力道不輕不重的覆上他的頸側,Tom那件亞曼尼皮衣的觸感他比誰都熟悉,兩根指頭底下,還有Tom溫熱的肌膚。
時光剎那,彷彿倒流。
2010年7月24日,在美國聖地牙哥舉辦的「Comic-con International」眾星雲集,包括將近完成的「THOR」,以及Marvel趁勢宣傳的「The Avengers」,兩部電影浩浩蕩蕩聚集數十個演員和導演,足以令漫畫迷和電影粉絲歇斯底里。Chris先參加了「THOR」的訪談會,至於下一場的「The Avengers」,他將單槍匹馬首次和其他大名鼎鼎的演員們一起登台。Tom當時雖然已經被Joss內定為劇中唯一的反派,為了劇情保密當然不會現身。
「THOR」訪談結束後,Chris、Natalie、Clark、Tom以及導演Kenneth紛紛起身進入標準作業程序的勾肩搭背大團照。但理應站在Chris旁邊的正牌女主角卻移到了導演和Kat中間,反而是Tom不知怎的居然站定在他左手邊的位置,而右邊則變成了Clack。Chris有點意外,但沒多想。他的左手握成拳頭輕輕靠著Tom,Tom的右手則是有禮的放在他腰上,教養良好的令人幾乎感覺不到碰觸。
稍後,他們坐在仿造的金色王座和毀滅者的小型模型前,一同出席「THOR」的簽名會。他們認識不到一年,頂多七、八個月,不管Chris和Tom在片中怎麼對對方大吼大叫,也不管Chris常常能明顯感受到Tom朝他丟來的熱切眼神,以及他在看見他時笑得格外失控的笑聲。Chris偶爾還是會覺得他們之間有個需要時間才能縮短的距離,而他認為Tom必然也有相同的感覺。
就像Tom合照時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就像他也無法像在電影一樣把手坦蕩的放在對方身上。明明在劇中他們既親密又自然,但到了戲外,Tom天生的彬彬有禮和他天生的防衛心彼此互擊,但他知道Tom用微笑告訴他,慢慢來。
我幾乎都要忘記你們兩個人其實都很害羞,很靦腆。尤其是Tom。Ken有次不勝懷念的說。
我一點也不覺得Tom害羞啊。Chris邊搔頭邊說。
小子,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還久呢。看來你也忘了你們最開始怎麼相處啦?Tom可是很信任你才會這麼坦率。
他不是平常就已經很坦率了?Chris皺起眉頭。要不然Tom也不會人緣這麼好?
Ken狡猾的看了Chris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說聲「期待你未來的發展」後便消失在人群中。
的確如此。Chris現在想起來了。
和兩年前相比,Tom的臉變得老成,或許鬍子帶來視覺上的影響。至於他再怎麼覺得自己沒有改變,流逝的歲月雖短,卻不會停止在他臉上留下稜角。他和Tom已經不再會顧慮所謂的冒犯。想笑的時候便笑,想說什麼話再低級也無所謂,他會用Thor奇大無比的手勁緊緊捏著Tom的肩膀,就像Tom會摟住他的腰,讓指尖陷入比衣服還要深的地方。
「在笑什麼呢?」Tom問他。
「沒什麼,有點懷念而已。」Chris淡淡的說。
眼看現場的攝影師似乎對他們第一個pose感到意猶未盡,Chris收回手,和Tom一起把雙手插進口袋,帥氣又一致的動作逼得快門聲再度絡繹不絕,Tom和Chris沒特別在意,直到現場有個聲音喊道:
「Chris!Tom!請看這邊!能請你們親一個嗎?就當作是『THOR』裡未盡的吻?」
此話一出,不要說是記者群突然像是踩到手榴彈轟然一炸,連其他的演員都整齊一致的向他們行注目禮。現場唯一一個在「THOR」出場過幾分鐘的Jeremy露出詭譎笑容,Scarlett眉毛挑得老高,一臉正在等待Jeremy跟她爆料,至於Robert笑得花枝亂顫,大家知道他已經重回狂飆年代的年少輕狂。每個人露出期盼神色,唯有主角兩人沒進入狀況。
Chris傻笑著,純粹是因為一聽到記者高喊就笑到裂開的Tom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邊裝笑邊想偷踢Tom一腳,但要在這麼多人圍觀下這麼做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愛弟成痴的Thor總不好在公開場合欺負他弟(要是這麼做不被粉絲寄來的抗議信給淹沒才怪)。他不懂Tom為什麼笑得差點搥地,也沒錯過Tom偷偷擦掉笑出來的眼淚。到底哪裡好笑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啊!而且突然緊張起來又是怎麼回事!
一覺得緊張,鋪天蓋地的緊張便席捲而來。Chris耳邊血液轟隆作響,Tom收斂表情,半帶認真半帶淺笑,探詢似的面對他,Chris手腳無法動彈,不知不覺間已經和Tom面對面。他的手插在口袋裡,Tom也是,Tom坦率的看著他,而他也是。
這一生,Chris從未那麼仔細的看過一個男人。
就像他從不曾看過Tom纖長的眼睫毛,不曾看過在昏暗的光線下會因此顯得比較藍的綠眼珠,還有眼睛周圍深深的笑紋──笑起來非常好看、非常迷人的笑紋。他也從不曾看過Tom超過三十歲後依舊光滑的皮膚,細薄的嘴唇,還有周圍的淺淺鬍渣。
為什麼,這麼陌生。
陽光穿破雲層,Chris瞇起眼睛,突然間覺得自己並不認識Tom Hiddleston。
宛如磁鐵的吸引力讓他更靠近,近的他看得見Tom額頭上的細紋。那時候Loki的台詞是怎麼說的?Now give us a kiss。Thor又是怎麼回答的?Stop it。他搥了Loki一拳,就像所有Loki會跟Thor開的玩笑一樣,兄弟怎麼能親吻?但又為什麼Tom不能給他一個飛吻?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一把尺。十五公分、十公分,Tom看著他,眼睛含著笑,他清楚的察覺Tom的視線從他的眼睛下滑到他的嘴唇,Chris覺得後腦一沉,無名火從脊柱竄上來。喔,上帝。這不是什麼玩笑。他想親吻他。
想親吻他。
Chris決定閉上眼,嘴唇也閉得死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再更靠近一點?還是Tom會主動湊上來?他其實沒仔細想過到底Tom吻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他不知道,因為他沒吻過男人。男人的嘴唇到底會是怎麼樣的啊?與其現在窮緊張,當初真該請Loki吻他一下的,橫豎要親都是在一群人面前,也不差那一次。
他聽見Tom笑了,不是敷衍的笑,而是尋常的ehehe,他不用睜開眼也知道這齣戲不需要繼續演了。他露出大大鬆了口氣的微笑,但尖銳的失落感狠狠的刺進心頭,痛的他差點站不住。尤其是Tom笑得欲罷不能,他發現自己的心情混和著失望、不解、還有對Tom一點點的氣惱。
「Chris,你的耳朵好紅。」攝影師散場時,Tom對他說。
「喔,是嗎?」Chris狼狽的說,演員最忌露出馬腳,難道他方才真的真情流露?
「我不知道你這麼想親我?」
Chris傻在當場,Tom的直接就像Loki被拒絕之後的回馬槍。睽違兩年的復仇。他認不出來那究竟是Loki,還是Tom,在引誘他。
◇
下午Tom和Scarlett先去上訪談節目,然後又和Chris以及Jeremy參加俄國的Evening show。他低頭看錶,現在是晚上7點30分,待會全體演員要到October電影院參加首映。他和Chris提前約在他們住的樓層的電梯門前,Chris一向準時,現在遲到十分鐘還不見人影,Tom猶豫了一下,大腳邁出,直接敲了Chris的房門。
Chris開門時一臉煩躁,看見是Tom表情便緩和下來。
「怎麼回事?」Tom擔心的問。
「沒有,我剛才找不到你送我的髮圈。等我一下,我快弄好了。」
「好。」Tom說,佯裝鎮靜的關上門。Chris一說「你送的髮圈」,他心臟便狂跳了兩下。
Chris穿著淺藍色襯衫,但領帶和西裝背心全都丟在床鋪,一片雜亂無章中能感受到Chris剛才找不到東西的焦慮。Tom在床沿坐下,看著Chris不太自在的開始打領帶,在他失敗第三次之後,Tom站了起來。
「讓我來吧?」
Chris的手指微微僵住,Tom也不等他答應便重新替他打起領帶,「放輕鬆點。」他戳戳Chris。
「嗯。」Chris沒看他,Tom打好領帶之後,他退後一步,從床上撈起背心。
「太緊張就不像你了,my brother。」
「嗯。」Chris又應了一句。
Chris俐落的套上外套,Tom由衷發出讚嘆的喉音。Chris的目光流向他,眼前的Tom修長的體態和他相比毫不遜色,相仿的身高,同樣的三件式西裝,除了他以外沒人能和他匹敵。
「我看起來怎麼樣?」Chris問道,眼神微微避開Tom,正如即將即位的Thor。
Tom凝視著他,直到Chris把視線放回他身上。
「像我的兄弟。」他沉靜的回答。
他們的距離一如正午,Tom的挑逗不再這麼明顯,而像是慢火。
「Now give us a kiss?」Tom問他。
「你台詞順序說反了。」
「我知道。」
「會背錯台詞的人可不是我記憶中的Tom。」
「別擔心,我會把Loki那傢伙管好的。」
今晚,Chris不再給任何人分開他和Tom的機會,只要他在,旁邊就一定是Tom。無論是在場外,還是上台也一樣。整整七支立式麥克風被他們視若無睹。Tom彷彿和他心意相通,整個夜晚沒有離他超過三步。
Robert致詞時,Tom充滿喜悅的視線投向前方,Chris順著他的視線,可是沒有看到特別的東西。
他總是這樣真情流露,在那一刻,一剎那,一瞬間,一個流連。
你不禁會想,他看到了什麼你不曾看到的東西。
而事實是,其實他看見的世界你也同時看見了。只是他的感受與你不同罷了。
把你的世界分給我一點好嗎?Tom。
他們回到飯店後已經超過十一點,明早又得直奔機場趕回歐洲。他們互道晚安,Chris隱約記得Tom的手擦過他的西裝衣袖,在那隻手從他身邊溜走時,他做了行動。
Chris沒有多想,甚至連「想」都不及反應,他突然抓住Tom的手,順勢壓住對方,搶在「措手不及」四個字還沒浮上兩人心頭的時候,他捕捉到那雙灰綠色瞳仁裡眨眼即逝的震驚,但能夠讓他在這一刻停下的所有因素都已經失去了,消失了,他的藍眼睛攫住那雙綠眼睛,下一秒他便直接吻上Tom Hiddleston,沒有半點遲疑。那個男人,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無可取代的兄弟,Tom Hiddleston,那、個、男、人。他吻了他。
不,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Chris猛地意識到這點,但嘴唇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連腦袋也沒有浮現停止的指令,內心深處有個遙遠的聲音,微弱的幾乎細不可聞,似乎在叫他放手,那是誰的聲音,Chris的雙唇繼續貼著Tom,沒有停下,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放手?
我不溫柔,Chris想著,至少他不覺得自己溫柔,他的上唇精準的感受著Tom的短髭,是了,毫無疑問他正在吻他,這奇特的觸覺籠罩他的感官,當Tom不自覺張開嘴唇的時候,Chris再次聽見阻止的聲音,他依稀記得自己說了不,但是是拒絕什麼,Chris卻想不起來,也放棄再想,他感到體內有股蠻力即將潰堤而出,他順勢挑開Tom的上顎,嘴唇之後,緊跟著的是蓄勢待發的舌頭。
甜美的。不能再更甜美的。
Tom的味道緩緩滲透進他的舌尖,彷彿從蕊心融化的糖霜,Chris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彷彿他這輩子從來不曾接吻──就在他尚在猶豫要不要再往前更進一步,Tom環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容拒絕的把他更用力的壓向自己,Tom的舌頭輕巧的纏住了他,輕得讓Chris一開始不懂那是什麼,當Tom持續維持同樣的方法吻著他,Chris才會意過來,這是邀請。
Chris收緊放在Tom腰上的手,強而有勁的舌頭勾住Tom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舌尖,他吸吮住他薄薄的嘴唇,比棉花糖還令人心醉的吻。比想像還要更美好一千倍。為什麼他從來都不曉得?
他和Tom吻的難分難捨,直到Tom稍稍鬆開他喘了一口氣,Tom晶亮的眼睛泛起水珠,Chris扶起Tom的頸項,Tom的眼眸變得更綠。積欠太久的吻終於償還。他貼在Tom的耳朵邊輕聲低語。
「你知道,你可能是我這輩子吻過最沒身高差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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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第一個教我舌吻的女孩,一個因為我的愚蠢而失去的女孩。
從妳給我的吻開始,我才看見了另一個從未到過的世界,超越阿波羅的光明,以及原爆似的耽溺。
而我卻從來吝於與妳分享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