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了解洛基始於一張床,一張他和他獨有的床。一個他和他才知道的祕密。
01/Red
多年以來,索爾猜想洛基一直以為他很嗜睡。
關於他們的睡眠索爾銘記在心,因為那是他和洛基之間最初的連結。透過一張床。
諸神的記憶不會消失,儘管千年的日子十分漫長,時光對他們而言從不是威脅。到了現在,索爾依舊能夠從腦海中找出他和洛基的回憶,那怕只是一點稍縱即逝的微光。索爾在米德加爾德的期間,曾經驚訝於人類記憶的疊床架屋。當塞爾維格博士跟他說,他已經不記得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叫什麼名字,以及他在大學被當掉的科目到底是什麼的時候,索爾差點沒能掩飾他的驚訝,特別是這個人的智慧令他敬佩。博士三杯啤酒下去就醉了,對人類而言不過是五十年、三十年、或是十年前的事情,就已經被遠遠的留在時間的步伐之中,甚至已經成為找不回來、從指縫流走的細沙。索爾帶著微笑看著趴在吧檯上睡著的博士,那張年邁的臉孔神似他的父親。但索爾卻無法說出哪一種記憶的方式比較幸福。
關於洛基,他憤怒時的眼淚,還有他不經意的笑容,他死前的眼神,他安穩在他擁抱裡的表情,索爾能夠從四面包圍的高聳書架當中,輕而易舉抽出他想要的那部分。如果說他的回憶能夠被賦予實體,在忠誠的朋友、在敬愛的父親與母親、在景仰他的阿斯嘉人民之外,他知道有一整面,或許不只,只屬於一個人,只寫滿所有關於洛基的所有時刻。
而且索爾並不願意與別人分享。
是的,他一直都很嗜睡,索爾從來沒跟別人說過,但他就是喜歡在床上的感覺。他甚至也沒告訴過洛基。他喜愛的事物如同他喜愛美酒一樣沒有底限,只不過他當然不能和別人承認他喜歡睡覺。更何況他還是阿斯嘉的王子。有些時候,太過早起的洛基會令他升起接近於氣惱和羨慕的心情,似乎那樣的潔身自愛與嚴謹才是一個被認可的典範。洛基偶爾會管不住他鋒利的嘴唇,嘲笑他早晨的遲到。索爾某一天格外生氣,他沒回應母親的晚安吻,也沒向洛基說晚安。還沒到睡覺時間便拉起棉被矇住頭,意識模糊之前,感覺另一個重量故意放輕動作,像是不想打擾他似的爬上床,棉被的一角被輕輕掀起,又輕輕放下,床墊往下陷了幾吋,但索爾卻感受不到背後那個人的體溫。
洛基動也不動,也不道歉(儘管索爾知道洛基不需要道歉),兀自不說話,索爾低頭一看才發現大部分的棉被全被他佔走。身後的人十分固執,但他也很固執,只不過他的固執永遠不敵他生命中另一個人。而在他的漫長的一生中,或許沒有人比那個人還要固執。
「洛基。」索爾輕嘆。
他轉過身去,帶過去的不只是棉被,還有從手臂延伸的擁抱。他摟住洛基身上薄薄的暗綠色衣服,舒服的溫度貼著他的下巴,他又嘆了口氣,難以言喻的鬆懈籠罩著他。洛基執拗的不肯回頭,他沒說什麼,只是親了親他的頭髮,趁著睡意尚未瀰漫之前他又忍不住親了洛基的左耳。他感覺洛基抖了一下,但他的手臂沒有放開,洛基的身體瞬間緊繃,過了很久才又放鬆下來。他無法解釋這個沒來由的親暱舉動(至少,在他們初嘗人事之前他並不懂什麼叫做心動)。他猜想洛基總是會回頭的,雖然他只能看見洛基柔軟的黑髮和咬著嘴唇的側臉。他經常等不及洛基回抱就睡得不省人事。但正如他親吻洛基耳朵的毫無頭緒,他發自內心就是篤定不管多久,洛基會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回應他的親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他在漫長的幾千年裡,總是能安然沉睡。
索爾了解洛基始於一張床,一張他和他獨有的床。一個他和他才知道的祕密。
晨曦的第一道光射進他們房間的大理石地板,索爾總是不記得同一張大床上,固定在他右側的重量究竟是什麼時候消失。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能抓住的只剩下虛無清澈的光線,令他聯想起那個人翠綠色眼珠裡的光暈。在他和他不再只是兄弟、在他趁著太過沉溺的夜色剝開他熟悉無比的綠色襯衣,任憑慾望主宰他們的理智,事實上他的情感早在他懵懂無知之前就太過氾濫。洛基大腿根處滑嫩的肌膚,令他失去自我的幽深包容,還有他弟弟姣好臉頰邊緣劃過的脆弱,索爾始終不解。那明明就是應該在他懷裡的,也明明應該是最重要的。
洛基的位置。
◆
漸漸的,他睜開了眼睛。
室內的溫度看起來有些暗,洛基不曉得為什麼想同時用溫度和顏色來形容現在的感覺。他不明所以的盯著白色的天花板,藉由窗簾隙縫透過的陰影,察覺到時間和顏色的變化。他的眼睛緩緩的轉動,先是那盞平凡無奇的吊燈,象牙色的厚重布簾,他的眼睛銳利的讓他看見牆壁連接天花板的角落有著和蜘蛛網相仿的裂痕。這一切令他困惑。他的身體非常暖和,他的身上蓋著白色的羽絨被,他身體的赤裸部分能夠清楚的傳遞觸覺的變化。過了一會他試圖伸出左手,卻沒有碰到任何東西。洛基不知道為什麼瞬間有種空洞的寂寞感迅速壓上他的胸前,他差點就忘了怎麼呼吸,說不出的痛楚就像是實在的痛覺,不只在他的腦子裡折磨他,彷彿連他的指尖都因為那份痛苦而抽搐,他移開視線,深黑色的窄小衣櫃前站著一個人,洛基不太明白那是誰,直到那個男人彎下腰穿上褲子,他才從肌理分明的脊背認出男人的身分。那雙有力的小腿、健壯的大腿,長褲隨著動作一點一點遮蓋掉肌肉曲線。洛基側過身體,放任眼神跟隨男人的不自覺傳達無聲強悍的動作,粗率、卻很優雅。
索爾拉上牛仔褲的拉鍊,他的動作安靜而迅速,洛基少有機會看見索爾著裝,他不記得索爾是否看過他穿衣服,有,應該有。他突然想起有一次索爾領軍出征凡納海姆的動亂,靠著雷神之鎚,他們擊敗造反軍比人工過河還要簡單。入夜,其他人都在后剛(Hogun)安排的臨時住所休息。他理所當然和索爾睡一間──他和他的形影不離眾所皆知──索爾因為戰事,不一會就失去意識的呼呼大睡,但在清晨時分,洛基身體的習慣逐漸喚醒他,索爾似乎也因為環境的不熟悉而難得的跟著他提早醒來,原先洛基是想趁著早晨時分最靜謐的時候去盥洗,但索爾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摔回床上,索爾的身形已經比他巨大,男性性徵抓住洛基全盤注意力,他的熱血全部衝上腦袋。
「不要。」洛基別過頭,聲音比他所想的還要堅持一些,儘管他很清楚拒絕沒有用。索爾的手早就溜到他偏好的位置,洛基倒抽一口氣,不懂索爾突如其來的興致,索爾的手騷動著他的慾望,其實索爾一點也不需要多費工夫。洛基要他就像索爾要他的一樣渴切,只不過他很少主動挑明。
「為什麼?」
「這裡是別人的地盤,拜託你節制點。」
「你好美。」索爾答非所問,他低頭,突然深深的吻住洛基的嘴唇,那幾乎是洛基印象中最美好的吻之一,「我愛你。」索爾貼著他的額頭,情不自禁的低聲說。
洛基一怔,索爾的吻輕柔的往他的喉結和鎖骨下滑。洛基沒有堅持不要,他和他自從第一次做愛之後都開始裸睡,心照不宣的默契讓索爾越來越順理成章的在某些時刻向他需索。索爾並不常說愛他。在第一個晚上,洛基沒有拒絕索爾主動的入侵之後,第二次、第三次,洛基學東西一直都很快,他很快便知道如何和撕裂的痛楚共處,他的生嫩和手足無措很快的被索爾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的欲求不滿給驅逐。那個男人要他從來不是毫無理由。不……或許他就是那個理由也說不定。
洛基最後死命的咬住嘴唇,吞下不願意被聽見的呻吟,就像他的下半身咬住索爾過於蠻橫的侵略,他不想惹人非議。但索爾卻從來不替他想,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大堆吻痕,逼得他總是得在大熱天依舊穿著高領的衣服。他們做的太過頭,直到沃斯塔格的大嗓門在門外鬼吼,兩人才分開彼此汗水淋漓的身體,洛基還在喘著氣,高潮的餘韻填滿他泛紅的雙頰,索爾剛剛在他體內射完精。洛基緊緊的在索爾的背上抓下幾道報復性的指痕後,才踹開索爾,胡亂起身套上衣服,身旁的索爾看起來比他還狼狽,他將衣服穿反了兩次,至於褲子則是怎樣都穿不起來。那副模樣讓洛基忍不住好笑,他放下手上的黑色皮褲笑不可抑,索爾跟著傻笑,門外的催促再次傳來,卻已經失去意義,索爾抓住他還沒穿上褲子的雙腿,用力一頂又達到巔峰,洛基攀在他肩上,幾乎軟倒在他的懷抱,他任由索爾壓著他在木桌上恣意挺進,他的黑色頭髮幾乎全被汗水浸溼了,而索爾的髮絲垂在他的頰邊,他們一邊接吻,他一邊用力夾住索爾的腰。洛基沒再刻意壓抑喘息聲,索爾都不害怕了,為什麼他要害怕呢?這次洛基很清楚所有的流言會間接的被證實。他身上的香氣總是在經過索爾的寵愛之後顯得更加甜美。他本人甚至沒有自覺。他美好的、纖長的身體,早在所有人意圖染指之前,已經被雷神索爾給佔據。
窗簾外的陽光色調變深了,洛基眨眨眼,索爾把手伸向椅背上的T恤,才發現洛基的視線跟著他不知過了多久,他淺淺一笑。
「醒了?」他說,聽起來很溫柔,洛基盯著他看,那一副失憶的模樣讓索爾忍不住莞爾。
「又想不起來?」他柔聲說,在鋪著白色床單的床沿坐下,他由上而下看著洛基,而洛基躺在枕頭上,由下而上看著索爾。這個構圖他們並不熟悉,從來洛基就不是賴床的人。印象所及,就算是洛基幼年時期常會無故發燒,坐在他枕邊哄他睡覺的也是福麗嘉而不是索爾。不過等到他一覺醒來,有時候母親會睡在他身旁,索爾也會擠在福麗嘉的旁邊,難得比較安分,而且大而化之的睡姿也會收斂不少。洛基喜歡醒來之後,靠著母親極為柔軟的身軀,偷偷看向他的哥哥,然後趁著福麗嘉的手放上他的頭頂,揉順他的頭髮時,和他的兄弟一同親吻母親。
但有些時候洛基醒來會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洛基不怕孤獨,這是直到他發現自己不屬於阿斯嘉才終於釋懷的事實。他沒有阿斯嘉人天生外露,喜愛喧鬧,飲酒作樂的特質。他有的只是深埋在骨血之中,忍受一切事物如同忍受暴風與冰雪的孤寂。約頓海姆人。
不過他比什麼都還要害怕的卻是單獨在床上醒來。這都是索爾的錯。洛基心想。一向只有他能看著索爾的睡容離去,沒有他能離開他的道理。洛基過了很久始終沒有發現,這樣的偏執究竟源於什麼樣的心思。為什麼他總是強迫自己早起,為什麼他不願意醒來的時候只剩下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只是他卻錯了,洛基躺在金色雕花大床上,靜靜等待憤怒的情緒退去,等待不知不覺停駐在他臉頰的眼淚乾涸,連帶等著發燒後的體力慢慢恢復,他翻身下床,卻一腳踩到靠在床架旁邊,雙手抱在胸前熟睡的索爾。索爾就窩在那裡,洛基總是習慣睡在右側。洛基詫異的看著索爾還穿著白天的衣服,顯然前一晚他神智不清的時候,索爾就一直待在他旁邊回應他的需求。
洛基愛哭,也愛笑。
洛基沒叫醒他,也沒有力氣把體重整整重他一倍的索爾搬上床。他只是趁著不會有任何事情來煩擾他們的這個早上,把三分之二的棉被往下滑,蓋住索爾半邊身體,然後他把自己盡可能的挪近床沿,一邊用手指捲起索爾燦金色的髮絲,一邊聽著索爾穩定的呼吸聲。
他輕輕綻放笑容的時刻,索爾曾經說過他願意替他換來九界最美的景色。
透過那雙有點冷的藍色眼珠,洛基露出了一個彷彿在回想的表情,他的表情牽引著索爾,而索爾的眼睛緊跟不放。洛基故意不動聲色,藉由片刻的沉默,他盯著索爾眼底深處的變化,漸漸察覺這個男人心裡不可告人的恐懼。索爾的臉很靜,令他聯想起狂風中的巨石。在他的回憶中沒有看過如此安靜的索爾,而這還不是他睡著的時候。房間光線突然黯淡下來,洛基在眨眼間注意到索爾瞳孔中有個他過去沒看過的黑洞,天藍色的眼珠顏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深了。
他突然理解,索爾比誰都還要害怕失去之後,再一次失去。
洛基驀地從嘴角輕輕牽起嘴唇,近似於笑與不笑。索爾立刻從洛基的惡作劇式的反應當中鬆懈下來。他邊揉亂洛基被枕頭壓翹的長髮,邊把窗簾拉開了一些,米德加爾德的冬日暖陽流進玻璃,從這裡洛基能看見倫敦眼,放射狀摩天輪最高處的鋼絲輪廓。索爾重新坐在他枕邊,就這樣不說話,在洛基開始感到無趣之前,索爾突然綻放出一抹笑容,與昨天相比又多了一點的鬍渣,少了一點的攻擊性,索爾天生的燦爛笑容令洛基一瞬間想往後縮,但索爾沒讓他這麼做。
「弟弟。」他輕聲說,大掌抓住洛基的手,右手的掌紋一層又一層,透過結了無數場戰役、無數場天搖地動,無數次鮮血淋漓,還有無數個不為人知的愛撫,貼上洛基從穩定而漸趨加快的脈動。
洛基想要掙脫,但是索爾不准。
索爾親吻他的手,他來回吻著洛基的食指指節,「你要起床了嗎?」他問。
洛基先是凝視著索爾好一會兒,才點點頭。索爾用力的啄了一下他的手背,轉身踏進浴室。洛基掀開棉被,毫不意外他裸著身子,傾身細看自己的大腿,他的指腹揉過內側肌肉,看起來沒有什麼。索爾若是前晚和他做愛,他的身體就不會這麼毫髮無傷。多年來索爾從來不知道他的力氣有多大,儘管他的所作所為出發點不是傷害他,洛基卻常常因此而傷痕累累。
不管是,什麼方面都是如此。那個笨蛋總是如此。
洛基輕輕的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的笑聲除了惡意之外,更像是無奈。洛基一絲不掛的也踏進浴室,意外的看著索爾正在刷牙。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快就融入了人類的生活。」洛基說,剛睡醒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覺得挺好玩的。」
「這牙刷誰買的?」洛基鄙夷的說,視線瞥向擺在洗手檯上的亮紅色與亮綠色牙刷。
「昨天趁你睡著的時候我去超市買的。很可愛吧。」索爾說,邊說邊噴出牙膏泡沫。
「如果你有點常識,就知道刷牙的時候要閉嘴。」
「閉嘴哪能刷牙。」索爾抗議。
「我的意思是,給我閉上你的嘴。」
洛基說著越過索爾,兀自打開蓮蓬頭,水柱傾瀉而下,不偏不倚濺上索爾的長褲。
「嘿,我穿著褲子!」索爾含著滿嘴泡沫怒道。
「你怕濕就脫掉。」洛基無所謂的回應,完全不打算搭理把牙刷一丟衝出浴室捲褲管的索爾。他將水龍頭小心翼翼地轉到熱水,怎麼樣也想不起來他昨天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卻記得他們在傍晚時分就回到倫敦的日租套房。原本索爾和他在返回住處途中經過一間義大利麵館,濃郁的香料和番茄的香味令兩人飢腸轆轆,但這時候卻發生了某一件事情讓他們打消主意。所以──是什麼事?
洛基有些困惑,他的記憶力似乎退化了,而且不是突然間發生的事。很明顯索爾今天開口對他說的第二句話是「又想不起來?」。為什麼索爾要這樣問他呢。這是他們一起來到倫敦的第三天早上,他還能清楚的回想起他們昨天去過的地方。他和索爾邊鬥嘴邊走到白金漢宮,跨越洶湧的人潮時他們不小心失散,照理來說米德加爾德的人在洛基眼中看來都很矮,但眼前一大堆興高采烈的父親將他們的孩子扛在肩頭,他一時之間看不見照理說來說目標相當明顯,若是交給鷹眼處理大概十秒內就能解決任務的索爾。洛基翻了翻白眼,刻意揀著人煙稀少的方向走,很快便看見宮殿右側的公園,大片樹蔭擋去原本就不如夏日熾烈的陽光,周遭的空氣一瞬間變得涼爽,涼爽中又帶著寒意,就像是雪花被碾碎成了看不見的空氣,只能透過呼吸感受那份凜冽。
所有的人潮似乎都往白金漢宮前聚集,洛基和他們反方向,感覺自己似乎被人群拒絕。他走向最寬廣的一片綠地,找了一塊草皮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從葉子間隙撒下的光線拂過眼皮,又悄悄流逝,每當陽光消失,洛基便覺得氣溫低了一度,這樣的效果與索爾在他身邊的遠近距離十分相似,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的耳邊沙沙作響,有個人靠著他坐了下來,洛基沒打算睜開眼睛確認,從氣味也能分辨出是索爾。索爾身上不完全是阿斯嘉人裝腔作勢的香味,除了母親福麗嘉以外,其他人的味道長年累月都令他作嘔。他哥哥身上的是他天生的味道。即便是在這片占地廣大的綠蔭地,成排的樹木綿延不絕,索爾森林似的氣息就是與眾不同,帶著野性,桀敖不馴。而現在又多了別的象徵,一個守護森林的勇士,或者他本身就代表森林──那份威嚴和那份壓迫感。
洛基深吸一口氣,除了索爾身上的森林氣味和米德加爾德潮濕的空氣之外,有股甜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張開眼睛,索爾像是等了他好久,他臉上掛著招牌傻笑,手上拿著某種洛基猜想是甜點的東西。
「這是什麼?」洛基問道,看著兩團淺黃色的凝固奶油堆擠在圓錐筒上。
「冰淇淋。你應該會喜歡。」
「為什麼?」
「甜的。」索爾簡單的說。
洛基發出一個介於笑聲和冷哼的奇怪氣音,接過用餅乾甜筒裝的冰淇淋,甜膩的奶香碰觸到舌尖之後,他的臉頰和口腔都像是被冷凍過一樣,洛基展開笑容,但沒有發出笑聲,索爾往後一躺,看來十分愜意。
「剛才我看告示牌,這裡叫做翠綠公園(Green Park)。」索爾說。
「然後呢。」
「啊?沒有什麼然後。」
「你是想說為什麼沒有一個鮮紅公園?還是血紅公園?鮮血公園?」
「不需要。」索爾斷然說,「那簡直跟魔雷基(Malekith)創造出來的世界沒兩樣。」
「我沒看過,感覺似乎挺不錯的。」洛基說著,快速舔掉開始融化的冰淇淋。
「你不是真心的。」索爾回他,「那一點也不好。」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好?」
索爾一時半刻答不出來,他盤腿坐起來,接過洛基向他遞來的空無一物的甜筒,他分成三口咬掉餅乾,邊吃邊發出卡滋卡滋的聲音,索爾隨手抹去嘴巴附近的餅乾屑,他看看還在等著他答案的洛基,他湊近洛基的臉頰,用親吻舔去洛基嘴角的香草冰淇淋。
「那只有死亡而已。」索爾在他的唇間說。
雷神本身不曾被死亡威脅,就連眾神之父也曾陷入或許再也醒不來的永眠。但索爾強悍的生命力和精神力最近卻出現了脆弱的擊破點──如果洛基願意放任自己嘗試去攻擊索爾,或許會得到他渴望報復的成果。
他可以做得到。畢竟他已經做過了。
「你神遊到哪裡去了?」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背後說,洛基嚇了一跳,蓮蓬頭的水柱偏了方向,索爾站在他身後,眼明手快的拿走蓮蓬頭,他開始替洛基沖濕頭髮。洛基仰起頭之前發現索爾的褲腳捲到膝蓋,大手滑過額頭蓋住了他的眼睛,以免水流進去。
「你就算這樣褲子還是會濕掉。」洛基說。
「還不是有個人讓我來不及脫褲子。」
「我不介意幫你脫。」
索爾笑了笑,洛基濕漉漉的黑髮優雅的垂在肩膀上,索爾擠了一點洗髮乳,開始搓揉他的髮絲。
「哥哥?」
「什麼事?」
「我得了失憶症嗎?」洛基直白的問。
「什麼?」索爾吃了一驚,但這反應一點也沒能讓洛基安心。
「快告訴我。」
「你當然沒有失憶,這什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一切不是我的想像。」
「不是。這點你可以放心。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我擔心的可不只是這點。」洛基隨口答道,聽不出來他到底對這個問題有多認真。
索爾的指勁按壓著他的頭皮,洛基不禁發出舒服的嘆息聲。索爾上半身依舊沒穿衣服,因此洛基故意往後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有意無意的用臀部蹭著索爾褲襠的位置,索爾的喉嚨傳出輕笑,聽起來神似天際遠方的雷響。索爾的牛仔褲濕了一大半。索爾再次轉開水龍頭把泡沫沖掉。頭髮洗淨之後,所有的髮絲服貼在洛基完美的頭形上,這使他看起來比較年輕,尤其是,比較像過去的洛基。後腦杓的長髮不再充滿攻擊性的捲翹之後,洛基的神色也略為改變,那無以名之的風情讓索爾覺得既陌生又眷戀,他放回蓮蓬頭,將下巴抵在洛基的肩膀,洛基伸出手,撫著索爾的頭髮。
「可是我想不起來。」他細聲說。
索爾收攏他的手臂,將洛基緊緊錮在懷裡,「你只是忘記了而已。」他低聲說。
洛基毫無反應,索爾將人轉向正面,準備再接再厲替他洗澡。他的手伸向水龍頭,視線卻飄往洛基的胸前,他停下動作,洛基原先似乎還沉浸在思緒當中,直到索爾久久沒有下一步,他才蹙起眉頭,好奇的看著索爾意外凝重的眼神。
「洛基?」索爾喚他。
「嗯?」
索爾的右手猝不及防的貼上他的腹部,肚臍以上心臟以下,他胸腔的正中間。
「幹什麼。」洛基說,防備心突起,他想往後退,卻撞上牆壁。
「你不需要這樣。」
「怎樣?」
「弟弟,」索爾聲音略沉,「別騙我。」
洛基瞪著他,忿忿打掉索爾的手,索爾蹲了下來,洛基神色轉冷,不過索爾不以為意,不如說他帶著暴風雨前最寧靜的沉著,那份疏離的冷漠瞬間讓洛基燃起不理智的慍火。但是索爾下一秒吻上他的腹部,洛基神經質的顫了一下,索爾的手隨即緊緊扣住他的腰,他無法移動半吋。索爾除了親吻,更開始用舌頭舔著肚皮以外的地方。比如他的肋骨、他越來越激烈起伏的胸腔、肋骨往上不規則脈動的心臟、還有因為受到索爾牙齒挑逗而挺立的乳尖。洛基揪住了索爾的頭髮,他抓的很緊,緊到索爾應該會覺得痛。索爾逐漸往下,無法與溫柔畫上等號的嘴唇此刻卻是溫柔的滑過洛基的恥骨,接著騷動洛基大腿的內緣。洛基昂首,情慾使他鬆開了索爾的頭髮。隨著索爾的舔舐,他故意放慢速度的愛撫,洛基的身體終於出現了變化。
近乎透明的翡翠綠色微光漸漸從洛基身上暈開,彷彿保護洛基的極光,藉著索爾手指和嘴唇的煽動而捲起淒冷的浪花。洛基的喘息很靜,最先綻放的是他胸前正中央一道凶狠刺目的疤痕,無法完全復原而壞死的暗褐色肌肉凝結在傷口附近,像是被砲彈炸過的彈孔,索爾咬住牙關,他的視線膠著在那道裂開的撕裂傷,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洛基臀部和大腿後方充斥一道又一道淺白色的傷痕,雖然已經痊癒,卻十分獵奇的凌亂錯置。索爾差點咬碎他的臼齒,他從來沒見過這些傷口,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是誰傷了他,是誰敢傷他傷在那裡?
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像是確認似的托住洛基少年時為了替索爾擋住寒冰巨人襲擊而被冰刀貫穿的右手腕,傷口在母親昔日的殷切照顧下收的乾淨俐落,幾乎不復見受傷的痕跡。
索爾靜靜抬頭,看著視線迷離失焦的洛基,一滴淚水掉在磁磚上,索爾看見最後慢慢浮起的是洛基大腿由內而外,看起來還很新的瘀傷,上面隱隱約約留有類似指頭的印痕,索爾不自覺的伸出手,當他對上所有的指痕,洛基和他同時都進入一種肅殺般的沉默。
「你騙我。」很久之後,索爾說,「連你自己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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