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睡醒的Chris像頭熊一樣,要不是對他而言Chris的身高不像他對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個威脅或是壓迫。不會,Chris的身高給了他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還有踏實,他在幾公分之下往上一點就能看見那雙湛藍的眼珠,彷彿直接平視天空。一個人類所無法企及的角度,一種美麗的泫然欲泣。
3 / 哪怕墜落了無限次
Chris站在托特納姆法庭路(Tottenham Court Rd.)上,他收起雨傘,天色越晚,雪就越大,路上有點塞車,清潔人員不時來回將雪鏟到牆邊。他將雨傘塞進自動門旁邊放置的透明塑膠套,手錶上的指針剛過傍晚五點,Paperchase文具旗艦店裡湧進了不少人,強烈的暖氣驅散了夜空中凝聚的刺骨寒意,許多人匆匆走避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間店,為的都是暫時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Chris小心的擠過門口一群年長的婦人,不管看向左手邊或是右手邊,緞帶、包裝紙、禮盒的附近都站滿選購的人潮,花俏的手提包、馬克杯、相框,或是擺放在最前頭的行事曆,也站著一群正在煩惱要不要把這些東西拿來當禮物的人。不分男女,什麼年齡層都有。Chris嘆了口氣,縮起小腹,在盡可能不碰到別人的情況下,往卡片區走去。
再過三天就是聖誕節,聖誕節的各式用品幾乎是一個月前就開始提早販售,但還是有滿坑滿谷的人硬要拖到最後加入採買的行列,就像四面八方不同的水勢被匯聚成一波巨大的海嘯。Chris的想像中,這是遍及歐美兩陸的可怕勢力。他對聖誕節沒有偏見,也不喜歡惺惺作態的在對談中假裝自己痛惡聖誕節和伴隨而來的種種麻煩。說來奇怪,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採買或是送禮,他並不特別排斥。或許是他不用像英國男人一副(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把購物當成充滿女孩子氣的事,要是他這麼白目,他老婆一定會叫他振作起來,去幫她提塑膠袋。
在朋友口中,他常被形容為「出乎意料體貼的男生」,青少年時期也因為這點而交過不少女朋友(但他不確定是被他的身高還是個性給吸引)。他過去不明白這個評價從何而來,不只是逢年過節而已,Chris平常便會留心周遭的人給予他的善意或是付出,在事後他總也會想辦法寫卡片表達他的感激。年長之後有了餘裕,他也不吝惜這些花費。每次的拍攝結束以後,必定會送給劇組人員一份小禮物。
憑著身高優勢,Chris不用墊腳也能看見最後頭有如彩虹般擺放各式大小的信封的透明櫃前也站了五六個人。不用去其他地方,光在這裡就能感受到強烈的節慶氣氛,Chris心想,但他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Tom和他約在五點半,他們打算一起返回住處。Tom每年都會回家過耶誕,除了幾年前因為不想煩惱該去父親還是母親家度過周末而選擇就讀劍橋大學(這些Chris曾經聽「Tom」提過,但是當這個「Tom」重新告訴他一遍的時候,他差點說出你告訴過我了這種白癡的話,不過這也不是最後一個令他錯亂混淆的情形)。因此,幾天前便說好由Chris顧家。
我兩天後就會回來。Tom略帶歉意的說。
不要緊,假期不是還很長?多花點時間和家人相處也好。而且你也可以多睡點,你家應該有床吧?Chris揶揄他。
Tom笑了起來,似乎想就床的事情和他道歉但被Chris岔開話題。
學期進行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月,Tom和他提過這三年內RADA規劃的課程,即興表演,希臘古典或莎士比亞等文本的演出,當代劇作的創作,發聲、舞台、肢體動作的訓練。一套極其完整的演員培訓。Chris感覺得出來Tom雖然求知若渴,而且在某部分一定得到相當大的樂趣(或許他本人沒注意到,不過Tom的確擁有強烈的企圖心),但是壓力也完全顯現在他日益加深的黑眼圈上,這種時候他當然不可能和Tom搶床睡。地板睡起來硬了點是沒錯,不過他也因此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因為地板無論想怎麼賴床也不甚舒爽。
不管怎樣,Chris隱約有種不該在2002年這個時間點太過引人注目的直覺,這個年分的他和Tom都是尚未出名還在磨練的年輕演員。關於這點他並未和Tom再多做解釋,接受Tom的邀請住下來的三天內他便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暫時做回他的老本行,當個木匠。
他們現在一起合住的房子離RADA不遠,走路只要十到十五分鐘。包含RADA在內的這塊區域,熱鬧的倫敦西區、劇院、牛津街、甚至是大英博物館,都在三十分鐘能夠走到的範圍內,不過這三十分鐘似乎無意間拉開了觀光客的注意力。除了托特納姆法庭路這條主要幹道,沿途開滿電器用品店,其中不乏許多知名電器大廠的品牌店,手機、隨身聽、電腦等逐漸發展的產品被陳列在架上(老天爺,當Chris懷念的拿起CD隨身聽,這就是他的第一個反應,沒想到被Tom當成鄉巴佬)。更不用說他現在所在的大型連鎖文具店Paperchase,琳瑯滿目,目不暇給,從文具、禮品、包裝用品、美術或是縫紉用品,應有盡有。這多少也反映周圍聚集了許多大學,像是RADA、西敏寺大學(University of Westminster)、柏貝克學院(Birkbeck University of London)和建築聯盟學院(AA School of Architecture)。走在路上,舉目所及大多是年輕早熟的臉孔。
正是如此,托特納姆似乎洋溢著一種類似於大學城的氣氛,不像牛津或是劍橋那麼傳統。但是青春的肆無忌憚,以及無時無刻不令人聯想到陽光的創造力(儘管之後又一連下了兩周的雨。倫敦快讓我發瘋了。有一晚Tom大概是壓力太大,他每雙鞋子都沒乾,突然間在客廳鬼叫起來),反正,這就是Chris為什麼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工作的原因。
決定同住的隔天,Chris和Tom去添購一些生活用品(他猜想兩人都還沒有即將展開共同生活的默契,因為兩人在廁所相撞時尷尬無比)。這很容易解決,因為附近都是大學,住宿的需求導引供給的出現。Chris十分慶幸自己在2013年的那一天在錢包塞了不少鈔票,某種預感吧,他感謝那天神來之筆的自己。Tom先陪Chris去買了一些禦寒和替換用的衣物,接著散步到家具店。
「我們應該不用買家具,你家超小。」Chris老實的說。
「不用你提醒。」地主Tom繼續抗議。
「等等……」Tom正要繼續往前走,Chris眼角瞄見貌似是店主的男人手上提著幾張斷掉的木椅,似乎準備丟棄。
「不好意思,這些你要拿去丟嗎?」Chris問他,Tom和店主同時愣了愣。
「有什麼問題嗎?」
「能不能借我一點工具?」Chris問道。
結果,在家具店後頭的空地,Chris拿起斧頭俐落的將爛掉的木頭敲掉,接著將還相當完好的部分保留下來,利用鋸子切割出形狀之後,他拿起螺絲釘,舉起鐵鎚(不得不說那瞬間Tom真的對眼前粗獷的男人有了近似於一見鍾情的衝擊)敲打了一會,一把嶄新的椅子就出現在他們眼前。Tom忘情的拍手叫好起來,Chris開心的咧嘴大笑,直到他對上店主嚴肅的表情。
「抱歉,我有點多事。」Chris收斂表情。
「你缺不缺工作。」
「很缺。」Chris答得直接。
「那你明天就來上班。」
Chris挑起眉毛,和Tom互看一眼,Tom一邊憋笑一邊對他豎起大拇指。
「我很樂意。」Chris說。
老是嫌棄Tom太過戲劇性的他,沒想到也戲劇性的得到一份工作。兩個人的心情似乎因為事情進展順利而輕鬆起來。Tom的話變多了,Chris也暫時放下了心中幾百顆大石頭中的其中一顆,開始和Tom聊起他會喜歡的事情,比如說他以前去試鏡的經驗。
「喔。」Tom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下額頭,「我想起來了,還有餐具,兩個人的話現在的份應該不太夠。」
餐具的話題彷彿勾起Chris有些模糊的回憶,Tom帶著他來到一間專門賣二手用品的雜貨店,整間店點著泛黃的燈光,看過去到處都是蕾絲桌巾。門口的竹籃放著一疊白色的瓷盤,價格比起市面上便宜了至少一半。Tom用指尖劃過盤子的邊緣確認有沒有缺角,然後翻面仔細檢查有沒有破損,他一口氣買了三塊。
盤子。
趁Tom去結帳,Chris拿起一塊盤子,這觸感與他的印象重疊在一起。腦海中浮現了和Tom約會的那一晚,他差點回想不起來他們的對話,因為當時他只把它當作閒聊而沒有真的用心去記。這些盤子一定是你跟你媽去買的,他說,Tom否認但卻沒有告訴到底是怎麼來的。Chris閉上眼睛努力回想,他記不清了,不過這疊盤子看起來和Tom那時候很像……一模一樣?
「抱歉讓你久等了。」一個聲音在他背後說,Chris嚇了一跳,手上拿著賀卡猛然轉過頭,Tom正在對他微笑,「我嚇到你了嗎?」
「你提早下課了?」Chris看看手錶,五點十五分。
Tom聳聳肩,嘴唇抿了起來,表情看起來挺愉快,「就連老師也想提早回去買東西。明明還沒開始放假整個城市卻都提前收工了。」
「你不是想買卡片?」
「對,要麻煩你等我一下了。」
「你慢慢來,我再去逛逛。」
Chris抽起一張聖誕卡片,繞到另個方向讓Tom能專心挑選,他們結完帳之後,各自撐起雨傘,外面行人明顯比剛才又少了許多,飲食店內倒是高朋滿座。
「其實我有點想去慢跑。」Tom在風雪中吼道。
「你發瘋了嗎,現在雪超級大耶。」Chris吼回去。
「嗯,不正是這樣所以路上都沒人。整條街都是你的。」
「我不介意你早上四點天氣好的時候去慢跑,整條街都你家開的。」
Tom縱聲大笑,「如果我堅持要去,你會陪我嗎?」
「大概。」Chris想了想,「我會拿雪橇,看情況再決定要把你埋起來還是挖出來。」
Tom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還差點在雪地上滑了一跤。Chris有點無奈,每次和Tom在一起,他就摸不清到底是他真的很會講笑話還是Tom笑點太低,害他常常自我感覺良好的講了一堆廢話卻沒人要笑。尷尬的要命啊Tom你知道嗎。
天色已經全暗,路燈彷彿暗夜惡浪中的燈塔,Tom走著走著又差點滑到,Chris眼明手快的抓緊他的手臂,Tom還在傻笑,嚇了我一大跳,Tom說,聲音聽起來是要捧腹大笑了。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壓力太大啊。你才嚇掉我半條命,拜託你明天穿雙靴子出門,Chris忍不住抱怨。他沒放開Tom的上臂,就怕他腳步又不穩。Tom抬頭看看兩人的雨傘卡在一起,索性把雨傘收起來。他靠緊Chris。
「……你做什麼?」Chris問,Tom貼著他,甚至手還穿過了他的臂彎。
「麻煩你帶我回家了。」Tom容光煥發的說。
Chris的心臟狂跳,大雪幾乎把世間的噪音都吸掉了,剩下的路上,他只聽得見Tom偶爾吸鼻子的聲音,還有他自己的心跳聲。
他們的生活大致上就是如此。兩個人平時出門的時間差不多,Tom有時候會比他早回家,有時則比他更晚,很正常的學生作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看過Tom在外面過夜(如果Tom真的在外面過夜的話,Chris想過這個問題,也就是那時候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心態究竟是老爸、哥哥、還是其他)。
共同生活一個禮拜之後,Chris才漸漸的有些實感,他是真的在和Tom──Tom Hiddleston,同居。同居。他不可思議的想著。雖然現在比較像是室友。他們一起共同度過了這麼多不算風平浪靜的經歷,一起去過那麼多地方。他吻過他的嘴唇、吻過他的眼淚、吻過他不經意流露的堅強,Tom身上沒有一個角落不是他不能吻的。但是所有可以拿來形容他們的關係中,最不可能的就是這個。
Chris從來沒和男人同居過。就連Tom念過伊頓公學,熟悉男校作風,他應該也沒有和一個男人如此密切的生活。
當然,既然同樣是男人,某些生活上的細節偶爾便會令他們不得不注意到彼此的存在。比方說同住五天之後Chris忍耐不住跑去買了一把新的刮鬍刀。又或者是某天早上起床,Tom可能會在沖澡的時候待的比平常還要久,出來的時候臉色還有點紅潤。Tom總會在那天的早餐時間刻意閃躲他的目光,直到Chris一邊吃一邊閒扯些有的沒的,Tom才會又恢復正常,但其實根本沒差。
反正哪個男人不會打手槍呢,Chris想。
比起其他,他反而有點在意起Tom在手淫時不知道會想著誰,但每次一想到這裡,就輪到他一口氣把早餐吞下肚然後衝去洗澡,然後在浴室幹和Tom一樣的事。
蓮蓬頭的熱水傾瀉而下,Chris的手來回套弄著性器,滿腦子都是Tom。
他已經越來越習慣Tom的味道,雖然他本來就非常迷戀。但是現在每一天都生活在有他的空間,那份味覺沒有因為習慣而漸漸失去強度,而是無時無刻、若隱若現刺激他的嗅覺,而嗅覺滲進他的神經,神經挑逗他的感官。Chris加快手指的速度,儘管他知道隔音很差還是快要忍耐不住粗喘。Tom。他差一點就要喊出他的名字。Tom。他咬住牙齒的低嘆。筋癴似的高潮讓他腦袋一片空白,他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這樣的快感了,精液滴在磁磚上,不一會就隨著水流沖進水孔蓋。Chris扶著牆壁喘氣,剛剛在他腦中的Tom究竟是哪一個人,他開始分不清。
12月24日的早上,Tom預計搭火車返家,原先Chris決定開車載他去滑鐵盧車站(Chris常常聽Tom提起那台他開了十年最後又賣給妹妹的紅色寶獅轎車,只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差點被它撞到,現在又有機會坐上它的駕駛座),不料卻因為工作的關係而趕不及。Tom一點也不介意,反正他的行李不多,而且「倫敦地鐵簡直就像是我家的後花園」,Tom這麼說。他敢誇下海口也是有道理的,有次周末,兩人窮極無聊的躺在客廳地板上聊天(那裡現在是Chris的棉被堆),Chris當真拿著一份上次搭地鐵時拿的地圖,一邊問Tom哪一站的下一站是什麼,或者問他某一站是哪一條線,Tom不僅全部答對,連線路顏色都記得一清二楚。
「需要我背給你聽嗎?」Tom快樂的說,「如何從喬治街(Goodge Street)到滑鐵盧的方法?其實一條線就可以直達,而且只要經過……」Tom在心裡背誦,一邊用手指數出來,「五站。」
「不了,」Chris投降,「我知道你一定沒問題。」
就像Tom對他說過的,有一次他們擠在廚房下廚,正在想辦法搶救有點失敗的布丁蛋糕。你在任何方面都令我印象深刻,Tom笑著告訴他,接過Chris遞給他沾滿奶油的湯匙。要不是Chris給他的是湯匙,他承認他有點想看Tom舔掉他手上的奶泡。
話說回來,同居生活中的Tom在許多方面也令他印象深刻。Chris結婚三年多,Elsa和他不可能在365天乘以三倍的日子裡都一帆風順。他知道一方心情惡劣的時候另一方應該要怎麼做,怎麼樣才能體恤對方而不至於最後大吵一架。那其實不難,除非兩個人正好都在氣頭上。
但是Tom比他想像中更厲害,或許說是,更壓抑。若往壓抑的方向想,這倒讓他不知道是好是壞。
擁有纖細個性的Tom充分展現了何謂文科生的抑鬱,太過體貼和善解人意的性格在Chris看來此時反而成為Tom的致命傷。一種壓抑的憂鬱,Tom是這麼向他解釋這個名詞的,那是他們住在一起的第三天晚上。Tom躺在床上,Chris在客廳地板,左鄰右舍一片悄然寂靜,彷彿所有人都已經沉沉睡去,Chris知道他倆都睏的要命,但還是隔著房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像是兩兄弟幼稚的在比賽誰先睡著。既然我們要住在一起了,Tom說,有些時候我可能會變成那個樣子。
「什麼樣子?」Chris問他。
「抑鬱。」Tom說。
對於Tom的好脾氣Chris有過太深刻的體悟。縱使是年輕十歲的Tom,天性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青少年的暴躁還是會挑在水庫不得不洩洪的時刻爆發出來,雖說程度與他年輕時的火爆相比已經溫和很多。同樣的,RADA的課程並不輕鬆,有時繁重到Tom會突然間陷入低潮,嚴重到連莎士比亞也無法挽救他的情緒急起直墜。Chris不希望因為他和他同住而讓Tom失掉一半的隱私無法發洩心情,尤其是不希望Tom太過替他著想而將自己的需要挪到後位。
他似乎是想多了,因為Tom全然的信任他。如果不信任他,也就根本不會和他解釋什麼叫做抑鬱,或許最一開始他們就會彼此錯過。他不曉得這次錯過可能沒有下次,大部分的人都不認為終點會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Tom釋放情緒,但是那還是非常、非常的自制,自制到Chris有時候無法直視,那是他不忍卒睹的模樣,看著深愛的人拒絕你,一個他不想告訴你的答案。Tom呈現在外界的心情低落,其實象徵著一切都已經達到了他忍無可忍的臨界點。哪怕是Chris與他相識甚深,都未必然能從這麼細膩的情感表現上抓住虛無飄渺,Tom真正的想法。尤其Tom最後大多還是會選擇沉默。為了避免紛爭選擇不說真話。當那些壓力累積而成無法紓解的沮喪,就成為一種變相的自虐。
Chris在婚姻關係中學會的是退讓一步,而且保持正面積極。不過這招似乎對Tom行不通。Chris赫然發現他現在正站在一個轉折點,其實這裡根本不是什麼難以抉擇的十字路口,有的只是一條往前直行而尚未抵達盡頭的路。這時候就是許多在Tom人生裡造成重大轉變的時刻,他在未來所認識的Tom和現在他實際生活的這個人最大的不同在哪裡。他在這裡,這個2002年,終於可以實際伸手碰觸到。
淺顯易見,剛從大學畢業的Tom雖然成年,並沒有因此就可以走出童年時目睹父母離異的陰影。Chris知道。每個年紀受傷之後的傷疤都不一樣,成年之後,儘管傷疤不容易好,傷口卻不深。年紀越輕,儘管復原速度驚人,傷口收的乾淨平整,那道傷痕卻早已見骨,只是被一層又一層的血肉包覆,沒有人會發現。
Tom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呵護著他長年累月最想完成的夢想,說不定父親的否定態度對他而言也不是最大的心魔。那麼究竟是什麼?
「我不行。」有天半夜Tom突然冒出一句話,餐桌上擺滿了書,Tom頹喪的咬著筆,Chris從旁邊經過,瞄到一份被塗滿紅字的報告。
「為什麼不行?」
Tom有些錯愕,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眼神瞬間流洩一絲困惑,顯然完全不懂Chris從何而來的冷漠。於是Tom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有些冷硬,顯然也被激起了一點怒氣。Chris趁勝追擊,在那瞬間他才頓悟他其實和Tom一樣的壓抑,Chris內心的門扉被一股強大的蠻力撞破、木頭碎片騰空沖離。面對生活巨變卻只能繼續喬裝,這不就是他們的本質嗎。他的害怕和他的恐慌,逼使他故意拉開一場劇目,揭開大紅色的序幕。Tom深愛的舞台劇。演一場戲。
他和他開始激烈的爭執,一場沒有劇本的對白,沒有音樂只有空氣的瑣碎,沒有布景因為真實就是場景。所以,咆哮、口角、憤怒、指責、自我辯護、口不擇言。可能在某個時點Tom會會意過來,也可能換成Chris會醒覺。這是一場戲,而不是一場遊戲。既是真實,又不完全真實。他們在詮釋的角色可能是他們自己,也有可能不是,但也有可能是一個全新角色融入了一點點自己。
Chris和Tom回過神來,Chris已經很久沒有暢快淋漓的發洩他的表演慾,兩人彷彿打了一架,汗水蒸騰過去之後舒服的平靜如浪潮襲捲,在那一刻他確信彼此都故意轉過身去擦掉眼角的眼淚。
「謝啦,Chris。」
「我也謝你,Tom。」
我之所以能夠在他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是因為我非常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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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那天,提前買好火車票的Tom在清晨起床,他躡手躡腳的刷牙洗臉,就怕吵醒待會還得去上班的Chris。Tom想起他準備在火車上打發時間用的小說留在餐桌上,走過去一看,小說裡面夾了一張紅色信封,一抽出來就能感覺到卡片的厚實,他翻到背面,署名果然是Chris。
他露出微笑,知道Chris應該選了一張精緻而且他會喜歡的卡片,但內容可能乏善可陳,如果他猜的沒錯。距離發車還有整整一小時多,他決定先拆卡片。一打開,裡面寫了相當客氣而且正經的官方賀詞,以及感謝他的照顧。沒有特別提到他們的友誼,也沒有任何稍微提及內心、諸如感觸或是感動的話。Tom忍俊不住憋著笑意,仍然將卡片珍惜的收進書包的內層。
他和他已經認識四周了,將近一個月。Tom完全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這裡所指的時間感與過去不同,以前到了年底總會覺得日子過得飛快,但是自從十二月初無意間遇上這個男人──他幾乎像是闖進他的生命中一樣突然而且完全沒有預期──因為他,一天的分量彷彿被加重,時間如果有其橫幅必然被加寬,二十四小時膨脹成了三十小時。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一天Tom睜開眼睛不再只是一個人獨自面對令他興奮又胃痛的挑戰,加進一個人就多加了一個變數。他數學太差,儘管算式倒不出來,那個變數也不見得天天都會令人心情愉快,但卻令人期待。
一個月來,Chris在他心中從室友迅速躍昇到朋友,又從朋友直接升到了知心好友。簡直像是剛錄取的菜鳥忽然之間被加薪又被拔擢為上司。他當然沒有和Chris提過這些對男人來說太過肉麻的話題。男生就算會介意朋友與好朋友的差別,口頭上也絕對不會說出來。但是女生則否,這是他從姊妹身上學到的一個交際圈中微妙的平衡點。仔細想想,對男人來說,所謂最好的朋友,就是在婚禮前去告訴他你是我的伴郎──這種角色。
不過對Tom而言,這個符合一般認知的角色設定他不想去深思,也不怎麼喜歡。尤其是當他發現他漸漸的在意起Chris手上始終存在的戒指,他無法否認他其實有點害怕──畏懼那股可能會駕凌在他,或者是他的意志之上的嫉妒。
Tom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Chris,也拿出事先要給他卡片放在餐桌上那個已經屬於Chris的位置。在玄關穿布鞋的時候,Chris猛然一動,背光的巨大身影從毛毯中爬起來,他努力想把睡意眨掉。
Tom朝著他安撫的一笑,「你可以去睡我的床,比較暖。」
Chris向他點頭表示了解,Tom向他揮了揮手,「那我出門了。」他說。
「路上小心。」Chris說,他還在跟睡意掙扎,「還有聖誕快樂。」
「你也是,聖誕快樂。」
「Tom?」Chris忽然叫他。
「什麼事?」
剛睡醒的Chris像頭熊一樣,要不是對他而言Chris的身高不像他對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個威脅或是壓迫。不會,Chris的身高給了他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還有踏實,他在幾公分之下往上一點就能看見那雙湛藍的眼珠,彷彿直接平視天空。一個人類所無法企及的角度,一種美麗的泫然欲泣,彷彿摸到了一則神話故事的邊緣,接著就被捲進那股力量之中墜入深不可測的深淵。那個男人笨拙的站起來,抖抖腳將勾住腳踝的棉被踢開,這個高大有如神祇的男子做出一個略微孩子氣的動作,Tom不敢置信他的心跳會因為這樣而加快,佔據他腦中累積各種詞彙的資料庫給了他一個字,是他極少會用來形容男人的。
Chris走到他身邊,沒說什麼,就在Tom懷疑他是不是在夢遊的時候,他給了Tom一個擁抱。
Tom露出微笑,Chris摟著他的腰,讓Tom可以把雙手自然的環在他矯健結實的肩膀上。Chris不知為何了解他喜歡和人擁抱的個性,而且深深的接納這點。每次當他興高采烈或是感動不已時,Chris回應給他的擁抱絕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有些尷尬或是不乾不脆。但是Chris此時將他抱得有些緊,甚至是越來越緊,他稍微掙扎起來,Chris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的勒住他的脊背。
「Chris?發生什麼事?」Tom憂心忡忡的問。
Chris半晌沒有說話,Tom感覺他瞪著身後的大門。Chris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和頸子之間那處柔軟的凹陷,剛睡醒的溫熱肌膚一碰觸到他的,Tom便掉進了他在上一秒還以為是天空的海洋,沒有緩衝掉進一點也不覺得痛的海平面。
「Chris?」Tom又問,試著轉頭卻被粗壯的手臂卡得死緊,「……你在哭嗎?」
Chris真的在哭,Tom震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怎麼了?Tom焦急的想開口問他,可是語言能力暫時停止了作用,Chris不只在哭,他似乎試圖將所有哭泣的情緒藉由擁抱他而壓抑下來,所以他的手臂在發抖,大樹般溫柔可靠的身體也微微的顫抖起來。男人會哭,Tom曉得,但從來沒有男人抱著他哭。之前沒有,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有了。他有種預感。
他伸手將Chris抱緊,就算他得因此墊起腳尖。
Chris放開他的時候,他以為Chris可能會吻他。
他們從來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對方,Tom的體內有股陌生的力量彷若即將脫韁而出,隔著布料感覺男人充滿野性和侵略性的身軀,Tom心臟跳得又沉又猛,但Chris只是親吻他前額的髮梢,接著沒有猶豫的擦過他的臉頰,彷彿對自己的行動充滿果決,那是有些粗糙的觸感。Chris的嘴唇停在他已經很久沒被人碰過的臉頰下緣,一個淺淺的吻。
「請你出門吧。」Chris安靜的說,於是他沒有停留,握緊行李袋的提把,穩住右手而不至於跟著發抖,Tom打開玄關盡頭那扇白色的鐵門,將那張因為背光而看不清楚的臉隔在身後,彷彿走過一道很長的隧道。
經過這件事,聖誕節過後,Tom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了一些轉變。Chris沒有蠢到無法察覺,至今他尚未跟他解釋過那天早晨的舉動。兩天後Tom回來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他心情愉快的帶回聖誕禮物以及要送他的巧克力。但從隔天開始有時候便會像隻受驚的小鳥似的刻意閃躲。他嚇到他了嗎。Chris心想。
十二月底的早晨,Chris站在浴室的鏡子前面,撫著他的左手無名指,他拿掉了婚戒,並將它妥善收在他貼身的物品裡面。
Tom睡眼惺忪的坐上餐桌──他昨天熬了大半夜在熟悉劇本內容,昨天Chris便聽Tom說今天有個分組討論。Tom邊揉眼睛邊向他道早安,他喝了兩口咖啡,才注意到Chris的手。Chris順著他的視線,知道Tom在看什麼,也大概猜得到他兀自拿著杯子發愣的背後有太多他沒有親口提出的問題。
相安無事過了幾天,Tom早出晚歸,依舊沒有提起任何關於戒指的事情。Chris幾天前便問過Tom會不會去跨年。2013年這個跨年已經實行十多年的時代,對2002年的人來說或許還是時興的玩意。Tom說他寧可在家裡準備新年之後要在RADA登台演出的劇目,為此他已經從圖書館借了一大堆書堆在餐桌,Chris在他借書那天還陪著他去把書搬回來。更何況,Tom又補充一句,他鍾愛的泰晤士河南岸會被大量的跨年人潮給佔據。熟知Tom喜歡在人煙稀少的時刻去慢跑以便享受擁有城市快感的Chris沒說什麼,他當然也和他在家一起跨年。
跨年夜的晚上,Tom和Chris吃過晚餐(為了慶祝即將迎向新年──對Chris而言,更代表他回到過去已經正式生活了一個月,因此他特別煮了義大利麵),Tom便在餐桌排開磚頭書、精裝書,還有他的筆記本,Chris看著他時不時起身去翻找書櫃裡他自己收藏關於莎士比亞的書籍,或者是一邊看著劇本一邊寫筆記。距離跨年還有半個鐘頭的時候,原先也窩在沙發上看小說的Chris起身進了廚房,Tom看起來一副準備要徹夜不睡的樣子,半夜喝咖啡好像哪裡不太對,於是他拿起茶包,打開瓦斯爐將牛奶加熱,他沖了兩杯熱奶茶,算準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的那刻,他將馬克杯遞給原本陷入無人之境的Tom。新年快樂。Chris說,Tom驚訝的抬起頭,接過那杯熱呼呼的奶茶,彷彿完全沒注意到Chris從剛才開始就刻意用心準備給他驚喜。
「新年快樂。」Tom也說,露出幾天來第一個放鬆的微笑。
他們可能沒想過,第一次的接吻會來得這麼突然。
Tom的手上還拿著他的馬克杯,Chris也是,Tom抬高的眼睛非常清澈,Chris由上而下看著他的時候,其實覺得那雙淺綠色的瞳孔裡面沒有任何慾念的成分。但是那微張的唇瓣卻彷彿已經等了他一段時日,他不假思索的靠近Tom,對方並沒有挪動,也沒有閃躲,於是Chris知道他可以吻他了,就像神父在婚禮上最後會說的那句話一樣。
那雙淺色的單薄嘴唇被他輕輕的吻住,Tom在他們接吻的那一刻閉上了呼吸,稚嫩的、不純熟的、懵懂的反應。激起了Chris往前狠狠吻住他的慾望。眼前的Tom的確不是他,雖然當Chris含住他的嘴唇之後,Tom給他的反應和十年後的他幾乎如出一轍。他們的嘴唇開始以不同的方法重疊,舌尖輕輕舔過更深入的地方,Chris隱約察覺他已經耽溺進了眼前的情境,而且無法自拔。
之後他們可能都各自領悟到,他們無法確定那會是哪一天,是白天或是中午,是晚上或是午夜,但是他們可能會除去對方身上的衣物,用雙手觸碰裸露的肌膚和其他滾燙的角落。他們可能會躺下來,其中一個人將以包容者、另一個人將以愛人的身分,將他們之前為了保護自己而建構起來的重重阻礙拆毀解構,然後最終一起重新回到初生的狀態。
RADA演出結束後,Chris和Tom一起去還那十幾本書,Tom的同學看見他們便上前打了招呼。
「這位是?」對方指著Chris,彬彬有禮的詢問。
「他是我朋友。前陣子認識的。」Tom答道。
「你朋友?」
「對。」Tom看進Chris的瞳孔深處,「我男朋友。」他說。
所以他們決定要做愛。是在他們親吻過後十四天後的事。不算太快,也不算太久。某種藏在深夜的花火。一塊沉默無語的打火石。不是單方面的誰選擇了誰,也不是某一方擅自決定以入侵者的姿態倉促的跨越那道界線。21歲的Tom與29歲的Chris。在Chris從來無法讓Tom替他定義一個身分的2013年,他忽然間成為了能夠被他標記的人,而且能在彼此身上留下專屬的印記。
最一開始,他們彷彿要重新裝潢住家,Chris和Tom將原本放在客廳的棉被、毛毯、幾顆扶手椅上的枕頭以及Chris平常在睡的那顆枕頭,全都搬進Tom的房間地板。Tom房間塞滿櫃子和一張窄小的單人床,兩者之間的空隙卻是他們待會要裸裎相見的地方。Tom臉色已經淡淡泛紅,兩人沒什麼交談,但卻有默契的將棉被和毛毯鋪在冷硬的木板地上。最後的裝飾是幾顆枕頭,應該說是弄到一半時Chris突然玩心大起的把枕頭扔到Tom頭上,激得Tom一點也不客氣的抓起他床上的枕頭朝著Chris打過去,兩人打鬧了整整十分鐘,才滿頭大汗的站在房間的中央,摟住對方的腰和對方的肩膀。
「Chris Hemsworth,」他輕聲念道,像是祝禱詞也像是誓言,「你愛我嗎?」
「那你呢,Tom Hiddleston。」
他們從最簡單的接吻開始,咬住對方的嘴唇,然後是更進一步的舌吻,Tom依舊碰著他的門牙,令Chris聯想到Tom刻意強調的笨拙和優雅的技巧。眼前的Tom回應嘴唇的力道並不如記憶中的男人兇猛矯捷,但是生澀的回應卻讓Chris對Tom有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認識。他的不自然和彆扭,他還沒放開的羞赧,使得他們的親吻顯得更加美好。Tom專心一意的吻著他,Chris一時甚至反應不過來。
「Tom,」Chris喘著氣,「你一直吻我並不會讓我就不脫你的衣服。」
Tom低笑起來,Chris雙手直接擺在他的腹部以下,很接近下面的位置,他的手讓Tom的慾望在無意間被挑起,接著他才往上移到他的上衣,脫去那件衣服。他的掌心撫過Tom的身體骨骼,他是一個擁有187公分身高的男人了,身體其他部分卻彷彿還差了一步才能進入成熟狀態,才正要開始接受強力鍛鍊的身材準備要綻放另一種美艷。那是一個男孩,他不是他熟悉的Tom。但他同時也是Tom。一個他重新深深愛上的對象。
他們不可能讓身上還保留著多餘的衣物,Tom身上的衣物全都由Chris替他卸除,像是為了照料他,或是為了讓Tom認識即將佔有他的男人。Tom躺在鋪滿棉被和毛毯的地板,全身上下一絲不掛,他的臉脹得通紅,眼睛卻燃燒著執著和熱情。
Tom羞澀的屈起膝蓋,隨著Chris雙手的動作,他的膝蓋彎曲,雙腿有點顫抖,Tom的腿很長,Chris都忘記他的腿有多漂亮。那道幅度緩慢的張開,像一把緩緩打開的摺扇,每一摺都自有驚喜。比如Tom時而別開的眼神,他閉上眼又睜開眼,他無法看著Chris所以視線往上緊盯著窗簾,他的手指不安的抽動,他的小腿肌肉猛然繃緊。但是他努力放鬆,讓Chris放手去做,他是那樣虔誠的打開他的雙腿,以至於Tom再也無法逃避而是選擇正面對上Chris始終不曾從他臉上移開的熱切,他對他的愛意盡情流露在他晶瑩絕美的藍色眼珠以及他們交會融合的視線。
等到那雙腿被他推展到了極限,裸露在Chris眼前的不是特別稀奇的東西,一副與他相似的性器,還有那道多年之後被他傷害,但Tom總是會糾正他──被他寵愛過的地方。那些使得這一切不平凡,而是具有特別的意義,他深愛的人的身體。
「你會進來嗎。」Tom說,他的臉有如落日般紅潤。
「我會進去的。」Chris答應他。
都從那裡開始,Tom咬住了牙關,Chris的指節,Tom無法再用眼睛去確認,只能靠著知覺去辨認,平常會揉過他的頭髮,或是牽著他的那雙手,現在就留駐在他下方還沒有完全放開的一個開口,男人想要佔領另一個男人的地方。那根手指戳過他的臉頰,現在卻溫柔而強硬的往他的身體深處不停突入,突入到極限之後,又用他不熟悉的觸感在內裡流連反轉,Tom繃緊身體,Chris吻著他的睫毛,他的大腿就這樣被現在匍匐在他身上的男人撐開,而且進入一個無法輕易闔上的處境。
直到Chris將下體抵住他在感覺上彷彿有一半已經不屬於他的後穴,是他要求他進來的,Tom恍惚想著,所以他終究會進來的。突破了第一道極限之後,Tom沒有嗚咽,只是忍住呼吸想讓Chris可以把陰莖全部插進去。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忍耐,他痛得想要立刻逃跑。內壁一點一滴被越撐越開,隱約的快感也似乎累積在他的感官隨時都會爆發。他再也忍不住睜開眼,Chris的眼角似乎帶著淚,Tom勉強撐起身體往下看,他被刺激的也跟著勃起,但是他更在意的是那個男人。
他的確進來了。沒有保留直到深處。
在冬天Tom總是覺得容易冷,生活在英國卻比其他英國人來得更怕冷。現在他卻覺得生平不曾有一個冬天像此刻一樣熱。他選擇的男人貫穿他之後,將準備用另一種方式,一種亙久不變的方法,徹底改變他包容他的地方。
Tom發出了甜蜜的喘息,Chris認識的那個人總是太過拘謹,在激情時刻,眼前的Tom像是他毫無保留的一個人格,隨著他的挺進,陰莖攪進深處接近於崩潰的快感,Tom沒有克制、沒有壓抑,Chris到了哪裡,他便緊緊追隨,直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