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的體溫比他高上許多,但洛基從來不覺得熱,而是溫暖。
比起往常,圖書館的人是少了。
這樣也好,洛基心想,橫豎圖書館本來就不應該人多,人一旦多,就算再怎麼努力維持安靜,必然也有難以壓制的窸窣聲和交談聲;至於空氣,就不再單純的只有藏書的味道、羊皮紙的味道、和陳年書櫃的味道,一定會有人類呼吸所產生的熱氣。
他怕熱,也怕吵。
洛基單獨坐在靠窗的座位,能讓六人伏案苦讀的大桌子上只他一個人,他隻手撐著頭,放下《魔法與爭權奪利─十六世紀的魔法權力結構》,整整兩個小時內什麼也沒讀進去。文字像水流來回擺動,偶爾翻閱的書頁沙沙作響,卻不曾騷動他內心任何一點點的興趣。他看著白雪靄靄的窗外,吐了口氣。
雖然在室內,但洛基沒脫掉斗篷,脖子上圍著銀綠相間的圍巾,洛基並不怕冷,只是身體熱不起來,比起寒冷他更怕悶熱,圖書館的冷清恰如其分的維持了他理想中最舒適的氣氛,但現在心頭卻莫名其秒的燃著火,洛基握緊拳頭又放開,慶幸周圍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洛基突然想起小時候索爾總愛抱著他睡覺,特別是在冬天。
為什麼呢。
年幼的他一直想問,但問題始終沒問出口。
曾經有段時期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他七歲、索爾八歲那年,母親福麗嘉重新裝潢他們的房間,將大床改成了上下舖,多出來的空間則另外安置了兩張書桌,明白的宣布他們已經過了塗鴉玩鬧的年紀,得開始接觸書本了。
睡一起的時候,索爾抱著他並不稀奇。當福麗嘉決定要更換床鋪時,索爾曾經大聲抗議,但由於洛基沒有特別意見(這表示他沒跟他哥站在同一陣線),而且等到索爾自己在家具店看到上下舖,燃起玩心後就不再唱反調(這正在奧丁和福麗嘉的預料中)。
睡上下舖的第一個晚上,索爾睡上鋪,洛基睡下鋪,洛基隱隱約約覺得床不太穩的晃來晃去,一度以為是地震,搞了老半天才察覺是他哥在上鋪翻滾。隔天他們在同樣的時間被叫醒,索爾不像之前一大早就高分貝的衝來衝去,反而難得的安靜,於是洛基知道他哥哥昨晚失眠了。
第二個晚上,十二月的入冬天氣,他們向奧丁和福麗嘉道過晚安,熄燈上床,門才關上,洛基就聽見索爾滑下木梯,也沒問他,就自顧自的拉開棉被躺了下來。
之後,洛基常常在睡意朦朧間感覺索爾悄悄爬進他的被窩,太過疲倦的他們不會多說什麼,洛基會任由索爾環住他,而他會將頭靠近哥哥的頸窩,用力的吸一口氣。
一股舒服的、淡淡的,像是麥草的香氣會緩緩滲進他的毛孔─洛基不確定為什麼是麥草,或許是索爾的髮色讓他聯想到收割的小麥吧─總之,洛基喜歡那種香氣,說不定只是索爾沐浴乳用太多,反正,床是稍微擠了一點,但對不到十歲的男孩來說,這樣的空間還不到無法忍受。
索爾十一歲時收到霍格華茲的入學通知書,從那一年開始,他們才終於第一次被迫分開。洛基感覺他小小的世界從此產生了變化,他同樣在那一年間發現了很多事,讓他越來越不懂如何面對幾個月才能見一次面的兄長。等到他隔年入學,被分到史萊哲林學院,和在葛來分多的哥哥分道揚鑣,那道鴻溝就越變越大,也越來越深。洛基其實心知肚明,是他故意走遠的。
只是一個人午夜夢迴躺在學院床鋪上時,他的身體還記得那個溫度。
索爾的體溫比他高上許多,但洛基從來不覺得熱,而是溫暖。
洛基回過神,鼻子哼了一聲氣,不滿自己居然懷念起往事,尤其他回想的那部分鐵定是被美化過的記憶。不是前幾秒、前幾分鐘、前幾個小時、甚至是在他去貓頭鷹舍寄信都還在生氣的嗎?為什麼他老是沒辦法貫徹始終的生索爾的氣?
洛基又哼了一聲,這次連圖書館管理員都向丟來告誡似的一眼,洛基老神在在的回瞪,看看手錶,時間已近中午,早餐沒吃,冬天又比較容易消耗熱量,現在當真有那麼點餓,洛基果斷收拾書包,也不打算借手上那本沒看完的書,他輕鬆離開圖書館,準備到餐廳覓食。
越往餐廳,走廊上飢腸轆轆的人潮就越多,洛基靠著胸前的級長徽章、身上的史萊哲林制服、還有臉上能讓周圍退避三舍的表情,縱使不能開出一條路至少也嚇嚇低年級的學生。他快步穿越人潮,沒怎麼留心前方,等到他聽見遠遠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時,已經來不及了。
「洛──基──」
獅吼般的音量幾乎把窗戶震碎,洛基神色大變,只見約莫五十公尺外一頭暴走起來幾乎跟獅子沒兩樣的金髮波濤洶湧的朝他飛奔而來,搭配索爾鶴立雞群的身高,遠遠看起來簡直像浮在人海衝鋒陷陣的一顆頭。洛基二話不說轉身就閃,索爾吼得更大聲,大得恐怕連禁忌森林的人馬喝個水都被嗆到。
「聽─說─你─要─跟─娜─塔─莎─去─舞─會─是─真─的─嗎───?」
洛基翻翻白眼,索爾喊他名字的時候周遭就開始有人對他行注目禮,「娜塔莎」三個字一出更是驚天地泣鬼神,現在他不只得專心落跑,還得擔心旁邊羨慕忌妒加憤恨的男同學伸腳暗虧。明明平常連考試日期是哪天都搞不清楚,為何此時就八卦的比占卜學教授還要靈通。光從聲音判斷,舞會兩個字幾乎爆音,可見他那笨蛋老哥在意的很,洛基心火上衝,腳步挪得更快。
「洛基你別走!給我一個解釋!」索爾邊跑邊喊,見洛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周遭看熱鬧的學生越湊越多,索爾顧不得其他,開口就是大絕。
「速速前,錘錘!」
咒語一出,原本還將走廊擠得水洩不通的人潮,一瞬間紛紛貼到走廊兩側避之唯恐不及,效率比摩西開河還要使命必達。
洛基心火更熾,憑什麼索爾總是能比他更快的殺出一條血路。他加速逃逸,錘錘擦過空氣的爆裂聲越來越大,就在他只差一步就能躲進轉角的霎那,旁邊隱約一個銀色的盔甲人形從壁龕爬出,洛基在心底哈雷路亞,長腿一伸把盔甲人絆倒,接著便傳出霍格華茲有史以來最驚天動地的「框啷」巨響,威力之猛幾乎震撼了蛇妖的地基。
巨響完美而順利的掩去洛基用滅幻咒消失在現場的蹤跡,而接下來一聲嘶吼更是刷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分貝紀錄。
「東尼史塔克你個混蛋擋什麼路!!!」
洛基嘴角揚起邪惡笑容,腳步一轉從容愉快,明明就是索爾自己的錘錘K到人,還是K到自家學院的級長學弟,果然不用得理也不用饒人,他沒費神再去聽史塔克教訓學長,最好是來個內鬨扣扣葛來分多分數,這樣對史萊哲林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洛基也不在乎自己現在是隱形狀態,在樓梯間忍不住縱聲大笑。笑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驚得畫裡鳥兒振翅飛起。
心情總算,好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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