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自己在文字拍一部電影,在用文字築牆,再用文字建立邏輯、思想、政治、還有愛情。
天氣、城市、陽光轉變。他們也轉變。
天氣、城市、陽光轉變。他們也轉變。
戲謔的眼珠時常填滿無數發光的星星,光芒總是彼此爭豔,Solo沉靜下來,有一股罕見的聰穎。形容他們的眼睛,兩道冷熱不同的海流在溫度計佔領不同刻度,在儀表上擁有不同深淺的色塊,他們衝撞,他們交鋒,然後交纏。
ROOM TO BREATHE
⏃
02:第二扇門
晨曦反射在廣場飯店(Plaza Hotel)對面那幢建築的玻璃窗,雲朵變換著幾種只會在春天看見的色調,是水彩筆吸滿水之後沾上紫色、藍色、紅色、黃色,再抹開的淡粉色。飯店的方位和周遭的房子擋住了Illya能夠看見太陽鑽出來的瞬間。這裡不是山頭,不是海灘,而是陷落的盆地,他繼續藉著對面的窗戶,來觀察太陽出現的時刻。當一縷金光明確的變成一條細細的金線折射玻璃上,針對他眼睛而來的炫目讓他一時眼盲,但一下子就消失不見。大片陽光從天空中跳出來,眨眼就吹走所有瑰麗的雲彩,隨著阿波羅駕著馬車促使那顆火燙的圓球向上多攀升了十度角,露台上的陽光像是侵占領土的浪,又過了一會兒才終於碰到了Illya的腳趾,曬暖了他的腳。
看到日出,Illya才第一次有了來到南方的感覺。
坐在房間外面的露台地板,Illya沒去回答為什麼不要坐在藤椅上這種無聊問題。他拿了一瓶伏特加和一個空玻璃杯,五點之前就披了件毛毯,獨自吸著有點冷的空氣,一邊讓酒暖和他的血管。穿不慣高級飯店裡的高級睡袍,太過資本主義格調的東西,他一直敬謝不敏。他沒告訴房間裡正在熟睡的女孩他可以喝酒,但不喜歡喝睡前酒。這世界上不可能找到一個不會喝酒的俄羅斯人。他淺淺啜了一口,而且他們不會醉,這才是重點。醉酒的女孩輕輕的打著鼾,Illya微笑,他的手指現在是暖的,很適合牽一個人。
毛毯夠大,卻已經沒有位置。Illya又斟了三分之一杯,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杯了。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E的。
E曾說他「不是完全沒有浪漫感」,「不是完全沒有」這句話簡化之後就是「有一點點」。有一點點到底表現在什麼地方過,其實連Illya自己也不確定。只是有一些很枝微末節的技巧他記得,口才不好成不了特務。Illya知道自己確實是把那部分的記憶留下來了。談過戀愛,對情人怎樣算是好,怎樣是貼心,怎樣是甜蜜,他的大腦隱隱約約記得這些,把背景裡的人挖空,可以填進任何一個人。從容不迫的,演戲、說謊話、甜言蜜語,Illya記得。
跟著酒杯一起在地上的還有一個飯店提供的小鬧鐘。與豪華奢侈的裝潢相比,正方形、塑膠製、剛好填滿一個掌心的機械盒子,外表就像素顏的電影女明星那樣平凡無奇。問題是,像是具備成熟風韻的芭芭拉‧史坦威克(Barbara Stanwyck)或是只小了他幾歲的「BB」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Illya也不認為兩位不同國籍、遠近馳名的美女會因為少了艷麗的口紅和過厚的眼睫毛就使她們不那麼迷人。換句話說,要不是Solo初次見面穿了件過於正式的三件式,第二天是惱人的雙排扣,到了羅馬則是海軍藍襯細條方格紋,三四天下來換了三四套西裝,簡直讓人大倒胃口。Illya相信那個長相在少年時必然是個漂亮寶貝的男人即使不穿衣服打亂頭髮,或是學美國大兵穿件樸素(且令人討厭)的軍綠色T恤,照樣迷倒半條街上的男女老幼。話說回來,他的確看過那男人的裸體了。身材不壞,外型俊美,其他一肚子壞水。
他心想Solo此時不會再來跟他爭辯喜歡的類型,Solo肯定樂意和後者性感狂野的法國小貓在床上激戰數回,而Illya就算選擇前者的美國女星,也不是因為被什麼文化洗腦,他只是單純的屬意不那麼具有侵略性的美貌,儘管那張秀氣的臉孔確實十分的美國化。該死,他的審美觀鐵定變了。
指針安定的指著時間,那畫面穩定了Illya的心。他的手腕空蕩的讓他覺得走路都要失了平衡,好像槍套左右兩邊少了一把火力最強的槍。但手錶在他心裡的作用不是拿來攻擊,而更像是他執著的迷信。他微不足道的家族象徵凝聚在聽得見心跳的地方,儘管Illya心知情報員在身邊留下任何紀念品都是危險,幾乎跟隨手亂丟竊聽設備、錄音帶或是密碼本沒什麼兩樣。把這些東西帶在身上之前,必須體認到要冒著隨時有可能會失去它的風險。他瞪著鬧鐘,這事還沒完,Illya早就對自己發誓,就算要清查全羅馬城歸Vinciguerra家族管的黑道混混,也一定要找回手錶。
手上拎著酒瓶酒杯和鬧鐘,Illya回到鋪著地毯的房間,暖氣悄然無聲的維持舒適的溫度,他關上露台的門,小心鎖上。淡淡的光線從臥室另一頭起居室的薄紗窗簾透了進來,模糊的光線中他隱約能分辨Gaby的睡容。Illya替Gaby拉上踢掉的棉被,放輕腳步從自己的床底下拿起他的行李箱,走到一片狼藉的起居室。昨晚Gaby睡著以後,Illya把桌椅翻正,蹲在地上把西洋棋一個一個撿起來,找了比較不容易再遭到摔跤波及的地方安置棋盤。花瓶沒碎,他把它們隨手一擱,濺出來的水和花束他無心收拾。這一團混亂和昨晚造成的巨大噪音想必會引來一些好奇。他不介意被清潔人員當作是未婚情侶之間的大吵大鬧,反正住在樓上的那位一定只會往下流的方向想。CIA特務要怎麼想是他的事,就算Solo認為Gaby和他上床也沒什麼好澄清的。更何況Solo自己身上也掛著一把隨時隨地都可以出鞘的槍。那傢伙可沒有什麼立場或道德能評斷別人。
Illya坐在書桌前,另外拉了張茶几擺行李箱。一打開,三分之二的空間整齊疊放著西裝、襯衫、保暖夾克。幾副領帶捲起來並放,一雙備用的鞋塞在邊緣。另外三分之一放著一組竊聽設備、攝影器材和一盒工具。竊聽器和追蹤器是少不了的,不過原本放著這些東西的盒子顯然輕了許多。
昨天去Solo房間放竊聽器和追蹤器的時候,Illya一點也不意外的發現Solo把隨身攜帶的衣服都掛在更衣間,為了不讓衣服變皺。Illya仍然沒有養成這個習慣,他喜歡隨時將隨身物品留在他覺得安全的範圍內,無關緊要的衣服或是一把槍,價值上都是可以捨棄掉的士兵,心理上卻跟所有屬於他的棋子一樣,是平等的。
Illya拿出工具盒,從夾層裡找出另一枚戒指。更精準的說,是戒台和寶石分開的戒指。
圓形寶石是加工過的贗品,表面色澤彷若珍珠般透著一抹金屬色的綠光。Illya用鑷子夾起只有幾釐米大小的監聽器材,將它固定在戒台上,最後再用強化膠水把兩者黏牢。小鬧鐘像他的玩具兵一樣滴滴答答的守衛著他,Illya安靜的進行手邊的工作,直到完成。
時間尚早,Vinciguerra的派對在中午過後。Illya不打算現在就把Gaby挖起床,反正早上除了等待以外也無事可做。根據三個人第一次在服裝店碰面的經驗,他們會約在下午就是因為這個女孩一覺睡到Solo幫她把早餐加工成早午餐。這件事當然不是從兩個當事人那裡聽來的。不,德國女孩跟他打過一架之後會不會比較信任他還不確定,囂張的美國男人目前和他碰面除了「Peril」和「Товарищ」(同志)兩句稱呼讓他莫名的聽起來還挺順耳的以外,講出口的都是些令人火冒三丈的屁話。Illya會知道這件事是自己看來的,因為他直接跑去他們西柏林公寓對面的空房,架了一台望遠鏡,整整監視了他們五個鐘頭。
這麼做的必要性很低,行動之前,Illya在大腦跟理智爭辯了至少一杯咖啡的時間,他最後帶著英文建築詞彙集和望遠鏡出門。這當然是他少數幾個愚蠢時刻,代表他想去事前調查他的──夥伴、同伴、行動小組、或管他什麼的說法並不能完全說服他自己,否則也就不用一心二用了。
當Illya潛進佈滿灰塵的空房,固定腳架,小心避開鏡頭造成反光的角度時,一股強烈的感覺讓他差點想痛毆自己一頓之後立刻離開。Solo知道他在,他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八點不到,Solo打開房門,襯衫紮進褲子裡,雖然外表打理過了,仍然邊走邊打哈欠,他慢條斯理地把餐廳和廚房的窗戶打開,Illya的食指彎了一下,過了幾秒才發現他用的是長筒望遠鏡而不是遠距離步槍,鏡頭裡的十字準星是拿來看而不是拿來射擊用的。睡眼惺忪的Solo眼睛裡泛著迷茫的光輝,連帶微微下垂的眼角Illya也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圍上的那條圍裙……Illya用挑剔的眼神看了看,腦中下一個想法居然是他已經想好要送Solo什麼聖誕禮物。
在西柏林,新鮮的食材仍然不容易買到,但Solo才待了兩天就展現出他的神通廣大,相隔一條馬路約莫三十公尺外的一扇窗戶,Illya居高臨下看著Solo從籃子裡拿出漂亮的番茄和萵苣,站在流理台清洗,無論是在俄羅斯或是其他地方,Illya鮮少親眼看到會下廚的男人。水流沖過顏色飽滿的蔬菜,陽光亮閃閃的在水珠和Solo白皙的手指間點綴彈跳的金光,畫面洋溢奇妙的夏日清新,抽離了枯槁的柏林。樓下報童喊了一聲,Solo正好抬頭,唇邊挾著若有所思的淺笑。
KGB特務想都沒想,下一秒已然按了快門。
東德來的黑手女孩十二點才穿著睡衣出現,她揉揉眼睛,愛睏的表情和幾個鐘頭前的男人幾乎一模一樣,Illya懷疑起來,總不會這女孩和Solo有什麼血緣關係吧。她坐在椅子上抱著腿,桌上擺著早餐時的三明治,以及一盤炸過的蛋汁吐司、煎得很漂亮的德國名產香腸、一盤鬆軟的蛋,甚至還附上一小碟楓糖。Solo說了些什麼,立刻讓Gaby露出活靈活現的表情,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不時對望,偶爾交換一個眼神、挑起眉毛、嘟起嘴巴。讓Illya有種被針對的焦慮感,他以為Solo在暗示那個女孩有人在窺看,但情況顯然不是這樣。他們只是喜歡講話的時候順便活動他們的五官……反正,最後Illya得到這個結論。
Illya明顯不是浪費時間來了解Solo腦中的食譜,但過去的幾個鐘頭內,他就是這麼做了。哪怕當Solo等待Gaby起床的時間,拿了本書,倒了咖啡,坐在餐桌翻閱的時候,Illya覺得自己也該把手邊的英文書拿出來惡補,但最後他惡補的是Solo手上那本天曉得作者是誰的法文詩集。文字印刷太小,Illya認真跟著Solo讀了半個鐘頭便宣告放棄,轉轉有點僵硬的肩膀,他用肉眼看著Solo好幾次想偷吃掉Gaby的三明治,他簡直完美詮釋什麼叫「食指大動」。忠於慾望的本性,搭配開槍時的冷酷,Illya閉上眼。
美國人是世界上最不適合當間諜……或特務的民族。
收拾東西離開前,Illya認為面向Gaby的Solo向他小小的眨了眨眼。
那五個小時不是Illya截至目前為止的特務生涯中最長的時間,但卻是他第一次陷入拔花瓣般的窘境:「Solo知道他在看」和「Solo不知道他在看」。
Illya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在意Solo是否知道他就在對面的空屋裡監視,因為這讓Solo和他都各自成了戲裡的角色,他演出監視者,Solo是被監視的人。他們之間在這幾個小時內的相處很有可能只是虛假的對戲,而不是Solo真實的面貌。Illya跟蹤過無數人,他甚至能為了要得到情報而挖開對方的骨髓或器官,無論這句話是象徵還是實質意義上的,Illya都做過了。Solo身上帶著一種Illya現在才理解的悖論:他太高估Solo當CIA特務的本領,而太低估他曾經是個自我中心的騙子。竊賊最拿手是什麼?Illya自問。答案很顯然是湮滅行蹤。特務最拿手的是什麼?
湮滅自我。
Illya大步離開他大腦種植的一片已經快把所有花瓣都拔光的花田。把戒指收好,才剛站起來,鞋尖便踩到了一小塊突起。他彎腰從桌腳邊緣撿起一塊扁扁的東西,從外型看不出來是什麼,但Illya可眼熟的很。
好樣的,他想,唇邊勾起一抹大概可以歸類在冷笑範圍的弧度。他二話不說抓起監聽器就衝進浴室,順手把美國製的小型竊聽器扔進他喝過的空酒杯裡。不管Solo昨天原本把竊聽器藏在什麼保險的地方,這絕對是經過他和Gaby大戰之後不幸彈到敵軍領空的飛行員。他關上廁所的門,翻下馬桶蓋坐下。戴上耳機,把音量調低,轉著圓盤尋找電波,一兩分鐘過去了,頻道仍是一片靜寂,這個時間,Solo大概還在睡覺吧,有種說不上來又莫名其妙的罪惡感再度湧了上來,Illya不禁扶著額頭。
Solo在他身上放竊聽器,他也在Solo身上放竊聽器,一來一往,這模式反覆出現,他在惱羞成怒什麼,他們之間有那麼多分歧,唯一的共識是對方隨時可能會對自己不利。Illya正打算關掉開關,線狀前進的靜默中,Solo的喘息聲突然出現在耳邊,像是急速湧起的波峰。Illya嚇了一大跳,差點鬆手把機器摔到地上。一聲氣音,卻藏著信號明確的性暗示。Illya皺緊眉頭,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昨天櫃台小姐進了Solo的807號房後就沒再出來,但過了一會兒,預期中的女人聲音沒出現,這下Illya的眉毛緊到像是被暴力對待的毛巾。
……現在是什麼情況,這男人精力旺盛到必須一大早先手淫嗎。
好吧,既然是這樣,衝動上來沒有吵醒女人而是自己幹這點……應該還算是有紳士風度吧。Illya知道道義上他該把監聽器關掉去做自己的事,看是要沖澡還是幹嘛(雖然他也沒想清楚是什麼道義,男人間的默契吧)。再凝神細聽,線路那頭無聲無息,或許是他搞錯了。有那麼幾秒Illya經歷了一陣他自己也不懂的猶豫──然後,他才試探的把音量調大。
Solo細細的,淺淺的呼吸聲,透過耳機,穿越阻礙,直接透進Illya的耳朵,是清晨的海浪。
細緻的水花拂過灑滿白色貝殼的細沙,Illya不自覺屏住呼吸,聽著對方沉緩的吐納,像是方才破曉前最靜謐的時刻。Solo的氣息彷若深藍色。介於新月墜落和日昇之間的岩岸,海浪和天幕在畫布上同屬海水調色過的靛藍,Solo深呼吸,然後靜靜吐出一口氣,像是霧也像是雲,獨立於萬籟俱寂。
天將未明前的這份迷惘,Illya瞬間知道自己被絆倒、被糾纏,跌進沙灘上看不清楚的坑洞。
他的耳朵可以瞧見Solo緩緩解開睡袍的腰帶,手往下一摸就是赤裸裸的器官。Illya閉上眼睛,在腦海裡看著Solo的右手往下一公分、兩公分,碰到蜷曲的、還沒完全醒來的慾望,Illya後腦一沉,滑坐到瓷磚地板上。Solo停止呼吸的時候,Illya知道那是手指碰到了陰莖頂端的鈴口,有一兩秒Solo的氣息完全不見,Illya感覺到Solo停留在前端的地方搓弄,他小小聲的抽氣像是打在海灘上的碎浪,直到Solo緩緩深吸一口氣,潮汐引力把海浪往地表方向拖行,同時也拖住Illya猶如擊鼓般低沉的心跳,圈成一環的掌心徐徐後退,覆蓋過每一寸性器上敏感的角落。當Solo嘆氣,海面再度往後捲回延伸到岸上的海浪,推進的力道變重,從根部到最前方要釋放的出口,一股快感被推到了接近頂峰的邊緣,然後又重頭來過,像是渴望發洩又不想太早發洩的折磨。
這可不是直接戳進心臟的針筒,而是從手臂上的靜脈打進一管毒藥之後,隨著循環緩慢流遍四肢神經的誘惑。Illya被勾起的性慾十分陌生,但強悍無比,遠從腳趾竄起。他不覺得熱,儘管Solo的聲音正在焚燒他的耳朵,針刺般冰冷的疼痛催促他趕緊把長褲脫下來,順從快要吶喊出聲的渴望碰碰他跨間掩飾不掉的硬物。Illya抖了抖,跪在地上,毅然決然拉下拉鍊。他解開繃緊的扣環,稍微褪下底褲,完全挺立的陰莖跳出來,Illya望著自己全然無法控制的性器,他把手圈了上去。
冰冷的指尖一碰觸到炙熱的龜頭,Illya猛地往前趴倒,他一手扣緊地板,腦中是被狠狠踩踏過的空白,彷彿Solo剛才已經替他做好了所有的前戲,他的手剛覆上去,差點就要射出來。他深喘了兩大口氣,才勉強找回一絲理智。Solo的聲音裡現在帶著馥郁的香氣,濃烈猶如一大束艷麗的紅玫瑰,不再清新乾淨。Illya跟著Solo的節奏,來回套弄著越來越腫脹的陰莖。維持著半趴在地上的姿態,這是Illya第一次用這種姿勢自慰,他看不見自己略為往上翹的臀部,可是卻能想像那幅畫面令人髮指的猥褻,他猜想此時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Solo,一定樂意看見KGB特務毫無辦法的屈服在他甜美的聲音下,被慾火弄得快要喪失心神。Illya咬了咬牙齒,滿腔高漲的慾望差點在眨眼間消去大半的時候,Solo發出接近哭泣般的嗚咽,Illya震了震,以為自己聽錯了。
Solo沒有,他最後的低吟像是在哭,狠狠絞住Illya心底埋葬的回憶,但偶爾卻不像。他就這樣,一會兒像是正在大幹某人那樣的果決,一會兒像是被按在牆壁上操弄那樣的呻吟,Illya被搞得精神錯亂,可怕的性幻想隨即找到漏洞竄進腦海。Solo抓緊他的屁股,分開兩邊臀瓣,用力撬進他身後幽深而寂寞的空穴。Illya藏在喉嚨裡的破碎低吟再也壓制不住,他嘶啞的喘了幾聲,隨即又咬緊牙關,模糊的嘆息在鼻間悶哼著。他拼命想掙脫Solo環緊他的腰的手臂,捅進後穴裡滾燙的東西就埋得越深。Illya失去理智,掉進火焰,Solo像是要把他心裡某種、某種他也不明白的東西給撞出來。Solo的喘息越來越高昂,Illya跟著他加快動作,尋求最終的解脫。陣陣濃稠的液體射出來以前,Illya猛然記起在東柏林的酒店裡他沒聽見Solo射精時的聲音,而這一次等他回過神,耳機那頭已經安靜下來了,只剩下Solo彷彿在平復的深呼吸、也有可能只是風聲而已。
Illya趴在地上,全身是汗,微微地顫抖著。幾分鐘後,他勉強撐起身體,坐了起來,瞪著帶有地中海風味的青藍色磁磚好一會兒,才無意識的低聲念了一個名字:「Solo?」
耳機那頭全無聲響,切斷的訊息宛如被攔腰折斷的蘆葦,然後,刻意壓低的淺淺笑聲像個孩子般在惡作劇,鑽進Illya的耳朵,逗得他渾身發癢。
Illya想也沒想就把耳機和監聽器丟了出去。
房門被敲響著時候,Illya已經沖好澡,表情彆扭的穿上剛燙過的淡綠色的襯衫。開門前他先往臥室看了一眼,Gaby還在睡,他開了一條縫,走廊上站著一個青少年模樣的服務生。他托著銀盤,向Illya行了個禮。
「先生?這是您點的卡布奇諾。」那個服務生說,義大利腔的英文講到卡布奇諾那個單字時變得特別溜。
「我不記得我有點客房服務。」Illya客氣的說,腦筋動得飛快。
「不、不,我們有接到電話,707號房,一杯卡布奇諾和楓糖。」服務生用下巴指指咖啡杯旁邊一罐小小的白色瓷瓶。
「……你說楓糖?」Illya眼睛瞇了起來,服務生倒退一步。
「對。」
「噢,我想起來了。謝謝。」Illya笑了笑,塞給服務生小費就接過銀盤,沒讓人進房間。
Illya把還在冒煙的咖啡放在桌上,試著不要把火氣遷怒到無辜的杯子上,更別提它聞起來很香。但他非常樂意立刻上八樓把某個男人給宰了,他敢保證他殺了那傢伙回來以後咖啡還是熱的。Illya火大的在房間踱步,繞了三圈之後立刻抓起電話。
「喂,是的,我想請問有沒有日本抹茶?……對,抹茶。」Illya放慢速度重複一遍,希望自己的發音夠正確,「是,糖加兩包,送到807號房。」
放下話筒,Illya拿起瓷瓶,在一層漂浮的奶泡上用楓糖畫滿交錯的線,他滿足的喝了一大口,才回浴室拿起沾好髮油的梳子,仔細的劃出分線。
四十分鐘過去,咖啡見底,Illya整裝完成,心情不錯的調整領結,房門又響了。
Illya哼了一聲,任務還沒開始,早上已經足夠熱鬧。他不相信Solo會再拿客房服務來惡整他,事實的確如此,站在外面的是穿著睡袍的本人。Illya管好眼睛沒一眼就往那條綁了蝴蝶結的腰帶、還有腰帶下面被遮住的腰飄過去,但他仍然尷尬的像是把車子直接開去撞牆。特務腦提醒他兩個人在走廊見面有夠不智,Solo臉色不佳,正好,Illya也不認為自己心情恢復了多少。蘇聯製的追蹤器像扣環沒拉的手榴彈那樣扔過來的時候,他還慢了半秒才會意過來。他要Solo在外面等他,Illya關上房門,覺得困惑、好奇、和一點好笑。
這是什麼,他現在才發現嗎?
Solo的惱火讓Illya感到有趣,CIA特務沒想到KGB會針對他是一種天真呢,還是一種自以為全世界只有美國人才具備聰明才智玩兩面手法?難道是太相信自己在別人家撒尿就不會留下氣味嗎?Illya拿起一堆昨晚趁著Gaby洗澡清出來的美國製追蹤器,回敬對方以後Solo臉上若干他無法解讀的神情讓Illya認為自己扳回一城,至少在Solo吐槽他的領結之前。
Solo走了,Illya滿臉不高興。視線轉往那堆Solo還給他的追蹤器,數了數少了一顆,Illya的得意在看見追蹤器裡夾帶的兩顆骰子時轉為警覺。骰子不到一公分大,一紅一藍。Illya將追蹤器收好,坐回書桌,骰子一擲,紅色那顆停在4,藍色的停在5,他沉吟了一會,重新拋擲,結果仍然是一樣的。
骰子在桌面上互相碰撞滾動,Illya一連試了五次,最後把骰子扔進水裡,確定數字沒有改變,他捏起骰子,拿出放大鏡,骰子六面的中央都劃著一條細線。Illya拿出工具,沿著細線稍微用力一撬,骰子頓時裂成整齊的兩半,還可以繼續拆成四小塊立方體。裡頭是中空的,挖著對應六個面的凹槽,還有一顆鉛珠,將珠子固定在凹槽,再將骰子組合回去,就可以決定骰出來的點數。
這真是,Illya忍不住露出笑容,賭徒風格的道具。尤其Solo是西洋雙陸棋的好手,決定棋子前進的關鍵就是骰子。那麼,紅色與藍色……紅色與藍色……
Illya瞬間會意,他跳起來,抽出那張他在柏林時畫過的羅馬地圖。他和Gaby、以及Solo,從柏林的騰珀爾霍夫機場(Flughafen Berlin-Tempelhof)出發的時候,是兩組互不認識的乘客。但Illya仍趁著在候機大廳等待登機的空檔,將副本地圖夾在報紙裡面交給在廁所的Solo。紅色是4,藍色是5,Illya找出相對應的交叉方格,指頭在地圖上敲了敲。小鬧鐘依舊守在桌面,Illya凝視著它,彷彿可以看穿裡面他不曉得為什麼沒有還給Solo的追蹤器。
「美國人,」Illya自言自語,「你在打什麼主意?」
時間不到九點,粉白雲絮在整塊藍天抽絲剝繭,逐漸上升的高溫別樹一格,具有地中海的特色。羅馬不像柏林,顏色接近於牛津,石頭疊成一座城,但不像英國佬那麼嚴肅。斑駁的石牆或裂開的卵石步道,吸一口氣能聞見米白色的半圓形穹頂、暗金色的鏤空牆飾、還有首席天使大理石雕刻的精緻腳踝。歷史親自在建築上雋刻花紋,最後成為藝術品。柏林鋼鐵般的灰色即使在戰後過了近二十年,短期之內還是無法恢復世紀之交時的那句美稱──「施普雷河上的雅典」。
Solo換上一套簇新的淺灰色西裝,四五種不同的平行紋路,在布料上排出陣列,來自義大利設計師的手筆。入境隨俗,他不否認自己或許更適合深色,那會讓他顯得俊,而鮮豔的亮藍色或是這類做工精緻的法蘭絨,將會使他顯得美。在這個孕育《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的城市,為什麼不要在導演費德里科‧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的指引下放縱的紙醉金迷?在這裡,世俗跟上帝只隔了幾條街,風流和教堂比鄰,懺悔室的光線陰陰暗暗,Solo從不介意從高潮這條種滿蘋果樹的歪路前往一座偽裝的天堂。磚石是慾望,尖塔是解放。
Solo在下榻的廣場飯店對街的報攤買了份報紙,靠著廊柱掩去身影。灰色使他容易融入人群,睡飽的觀光客們穿著剪裁時髦的服裝,戴上太陽眼鏡,開始湧入熱門景點。八點五十分,Illya走出飯店門口,顯然選擇步行前往Solo指定的目的地。身高直逼兩米的Illya非常好認,Solo打算跟Illya大約兩個街區,理解他規劃動線的模式後再抄岔路繞到前面。但Solo一和面貌姣好的賣花女打完招呼,轉過頭來,Illya比預想中的還要早離開視線,而且馬上就消失不見。Solo瞇起眼睛,本來就不認為Illya會好好走完這段路……他去哪了?
他可不希望被Illya發現他在跟蹤,兩人互丟國產追蹤器已經很蠢。一個秘密任務背後總還有另一個秘密,秘密之下執行的最終秘密,就像俄羅斯娃娃一樣打開到最後,發現理由和它的大小一樣微不足道。國家之間的齟齬,漂亮可比迷你娃娃臉上纖細的五官,直白則有如兩個幼稚男人硬要比誰的屌大。和Illya互相揭穿蘇俄和美國之間的理所當然的互不信任後,Solo反而鬆了口氣。對敵人假裝不抱戒心是種變態的保護色。軍人必要時可以聯手作戰,但就像史達林一廂情願以為希特勒不會進軍俄羅斯,特務是帶有政客性質的軍人。他熟悉的軍人,個個都是用野性堆疊起來的地獄神話。
憑著直覺,Solo繞進昨晚Illya和Gaby走過的135階西班牙階梯(Scalinata della Trinità dei Monti)。人潮聚集,有人坐在階梯上吃冰淇淋,高聲談笑,或安靜的素描。不少年輕的女孩穿著淺色系的短洋裝,壓著帽沿騷首弄姿。Solo抬頭仰望樓梯頂端的山上天主聖三教堂(Trinità dei Monti),高聳的雙塔逆光而立,彷彿彎腰的巨人。他不認為Illya有興致故地重遊,更不認為KGB特務會選在人多的地方大幹一場。昨晚在樓梯下方讓Illya撂下「這不是俄國人的作法」的破船噴泉(Fontana della Barcaccia),白天看起來不復當年台伯河氾濫的痕跡,池水湧出石雕船身,間歇的清涼水聲讓Solo想起附近就是詩人濟慈(John Keats)臨終前的故居。Illya不小心把戀母情結暴露在他瞎掰的故事中,讓他整段破綻百出的建築沿革最詩意的地方竟是那個母親的名字雅格達。
那糟糕的俄國英語腔。Solo不禁回味起來,沒有托爾斯泰的悲情,不像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單腳迴旋,Solo知道自己早已無藥可救的染上他這個時代的美國人惡習,講話活像方塊舞,每一個單字都得搭配抑揚頓挫。不知怎麼搞的,Illya有時惱人的鼻音比劍橋的英國腔還要親切。誰知道呢,搞不好就是一種笨拙的樸實感吧,在習慣了太過稚嫩的美國與太繁複的歐洲之後。
Solo心裡對Illya消失在大馬路的理由有幾分把握,Red Peril的思考迴路簡直像是還沒被任何顏料或畫材褻瀆過的水彩紙,紙面不光滑,卻粗糙的像是冰刀在結了冰的湖上切割一支跌倒了無數次的華爾滋。Solo走下樓梯,靈活的避開一群正在街頭踢足球的少年,他鑽進旁邊的小路,兩邊房子之間的空隙不到一公尺。穿梭在狹窄的巷內,天空變成一線,他不低頭就避不開的窗台裡面,可以聽見主婦們正在閒聊。終於巷底死角拳拳到肉的鬥毆聲證明他的理論,把所有對手都引到死巷的俄國男人正在展現他一氣呵成的搏鬥技巧。
他又來了。Solo無奈,第四個傢伙甚至不是Illya親自動手解決。一個在陽台看戲的老婦人把盆栽從二樓推下來,砸中那個穿皮衣拿出折疊刀的黑手黨混混。Illya一抬頭,頓時綻放笑容。
眨眼之間,原先漫不經心的Solo心跳重重的空了一拍,瞬間被俄國人深藏不露的迷人之處吸引。Solo出神的看著Illya,從沒見過嚴肅的KGB特務讓白色犬牙在陽光中逗留這麼久。
Illya向老婦人喊了一句「謝謝妳,親愛的」的義大利語,他的資料上可沒說這個KGB特務會義大利語。婦人離開後,果不其然,Illya惱火的一一檢查他們的手腕,Solo搖搖頭,趕在Illya走出巷子前,轉進別的通道迅速離去。
距離台伯河只有一條街的戶外雅座,深綠色的帆布帳篷擋去刺眼的陽光,義大利上下已然被咖啡攻佔,變成名副其實的咖啡社會。幾張木製折疊椅配上輕便圓桌,周遭妝點桃紅、紫色和嫩黃色的花卉,Illya拉開Solo對面的椅子坐下,兩人默默的看著服務生送上杯水。
「你花這番工夫只是為了找我出來吃早餐嗎?」Illya冷冷地說。
Solo對Illya的冷言冷語和冷淡表情不以為意,他自得其樂的擺出微笑,毫不意外看見Illya對著他露出嫌惡神情,「你只讓人喝抹茶不附上其他食物,不覺得有點過分嗎?Peril。」
「你不是也只叫卡布奇諾給我?」
「說不定那杯是要給Gaby而不是給你的呢。」Solo尾音愉悅的往上翹。
Illya愣住,覺得嘴巴有點乾,平白地雷轟然一炸,那副我怎麼沒想到的表情,讓Solo差點捧腹大笑。「我喝掉了。」Illya賭氣似的招認,男子漢敢做敢當的乾脆。Solo在心裡一哂,這個俄國男人固執的時候最莫名傻氣。
「你要怎麼對我負責?」Solo說,有一點言外之意。
「我要負責的對象不是那個女孩嗎?」Illya回答的理所當然,Solo緊咬不放。
「那你為什麼要一直偷看我?」
這對話的暗示和明示實在太多,簡直像是棋盤上窮追不捨的皇后。Illya頓了頓,喝了口水當作緩衝。他發現自己一旦試著想要搞清楚哪一部分是Solo的試探,哪一部分是Solo莫名其妙(不確定是不是針對他)的調情,哪一部分是CIA特務在刻意誤導,他就更被眼前的局勢弄得一團糟。Illya努力讓肌肉放鬆下來,沒什麼好緊張的,對付這種人,全憑直覺就對了。
「自作多情的話就不必了,Cowboy。我沒興趣。」Illya恢復冷漠,但是美國人臉上的笑容未變。
「知道你沒興趣。」Solo說,「那是給你的,我猜你或許需要喝點加牛奶的咖啡醒酒。」
「我……你為什麼知道我有喝酒?!」KGB特務橫眉倒豎。
Solo饒富興味的欣賞俄國男人明顯的不悅,他的表情選項裡沒有模稜兩可這種變化。Illya Kuryakin,這個男人會在意的事情就像用鉛筆打好了草稿之後描上黑線,一筆一劃越來越清晰。他珍惜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鐵幕之內不許擁有祕密,不是嗎?」Solo突然輕輕的說,聲音太低,像是嘆息。
Illya聞言神色大變,半開玩笑的心情旋即蒸發。銳利的藍眼珠箭在弦上,他瞪著翹著二郎腿的Solo,滿臉防備,「你要做什麼?」Illya沉聲問,身體僵硬起來。
「你想問我是不是要策反你?Peril,不要緊張。你會嗎?」Solo平穩的說,回答卻很犀利。
「我們不該談這個。」Illya壓低聲音,接近恐嚇,「我們要做的事情只有完成任務。」
「你是對的。」Solo附和他。
Illya瞇起眼睛,他無法分辨Solo淡然贊同底下想表達什麼,「美國人就有權力擁有秘密嗎?Napoleon Solo?」他反唇相譏。
這是Illya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在劍拔弩張的氛圍,Solo仍然清楚的意識到這點。他甚至還沒叫過他「Solo」或是「Napoleon」。殺氣騰騰的嘲諷想要攻擊的目標相當明確,Solo無意反駁。
「至少我們的憲法是這麼寫的。」
「你有自知之明是至少。」Illya說,強調後面兩個字。
「我不會拿赫魯雪夫的話來說:『無論你喜歡與否,歷史總是站在我們這邊。』」
Illya猛然站起來,「你太危險了,美國人。閉上你的嘴。」Illya斷然結束話題。他把椅子往後推,準備掉頭就走。
「不,請不要。」Solo立刻壓住他的手,聲音裡有種耍賴的懇求。
「放開。」Illya想甩開Solo的手,但是對方出乎意料的堅持。
「那這句怎麼樣,『我們沒有間諜,上帝可以為證。』」Solo說得又快又急,在Illya面前直接用了俄語,再度引用赫魯雪夫的名言。
兩人互看良久,像是在對峙又不像,畫面可以帶入互相瞪視的河馬、猩猩、或任何一類喜歡沉思的動物。Illya在憋笑,Solo看得出來。蘇聯最高領導人這句違心之論實在太過荒謬。是只屬於冷戰的瘋狂謬論。
「沒有間諜?」Solo說,語氣像是討價還價在向Illya徵求同意,Illya馬上會意。
「沒有間諜。」Illya肯定的說,他坐下來,冷冷吐槽,「你的俄文講得真爛。」
Solo微笑,「反正我不是靠當翻譯吃飯。」
「無論你靠什麼吃飯,你反正都幹得很爛。」
「何必這麼快就下定論?Peril,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你有喝酒?」
「不想。」
「猜的。」Solo大方的說,狡猾之中竟然讓人覺得有點天真。Illya再次瞪他。
沒有間諜,當世界強權的兩個大間諜打開菜單。Illya沉默的深呼吸,Solo不是不知道無論是在美國還是蘇聯,被策反的間諜被國家抓到只有吊死、槍斃或上電椅一條路。他不明白為什麼Solo要製造一個讓他們兩個可能陷入危機的險境,卻又在最後一刻天才的扭轉。「沒有間諜」是給Illya下的政治安全樓梯,而不是美國人最喜歡惹蘇聯生氣的挑釁。看著Illya仍是滿臉堤防,似乎不相信事情有吃早餐那麼單純,Solo淡然開口。
「我不會試著說服你,Peril,如果你要把這頓早餐想成是『CIA特務試著在伯爵茶裡加進迷藥,迷昏蘇聯特務之後獨自完成任務搶走核武機密』,也沒關係,我不會阻止你。」
「KGB特務不會被迷昏。」俄國人口氣不怎麼好的反駁。
「那就好,因為我被迷昏過。」
Illya挑高眉毛,「為什麼?」
「因為我很餓。這裡的早餐很好吃。」Solo說,又翻過一頁菜單,前後無關的回話卻意外有邏輯。
Illya凝視專心研究菜單的美國男人。Solo在看一串明明就是羅馬字母組合但Illya其實不完全懂的義大利文。Solo嘴唇微啟,好像從文字就能聞到新鮮沙拉、烤得酥脆的可頌、還有奶油和起司誘人的香味。
「這我相信。」Illya說,聲音緩和下來。
「相信什麼?」Solo隨口問道。
「你很愛吃。」
最後一句話還是Illya的聲音沒錯,可是卻帶著一絲寵溺。Solo馬上抬頭是因為他不想錯過講這句話的俄國人。確實,Illya的臉部曲線軟化了,好像這句輕輕搔弄Solo耳朵的話也同時溫柔了他。嚴肅的眼睛漾起清澈的水波,緊緊抿著的嘴唇鬆開苦仇大恨,變成了吻起來應該很柔軟的弧度。他是在西伯利亞做好的雪人搬來秋天的羅馬,慢慢的融化。
Solo的耳尖癢癢的。俄國人說完之後並沒意識到兩人之間的空氣從北極來的寒潮變成暖暖的洋流,Solo叫了兩份一樣的餐點的時候,Illya也沒反對。豐盛的餐點和光可鑑人的餐具排滿整張桌子,有一會兒兩個男人只是低頭用餐沒有交談。Solo兩點都沒說錯,Illya確實餓了,這裡的食物也是他最近這一陣子吃過最好吃的。埋頭大吃的兩人心照不宣展現一早消耗的熱量,誰也沒有要先重啟對話的打算,尤其Solo拿起玻璃杯靜靜啜著蘋果汁的時候,你會以為他在品嘗天堂的葡萄酒。
「我喜歡看你吃東西。」Illya脫口而出。
「不要隨便稱讚我。」Solo說,優雅的咬吐司,蓮花指都要翹起來。
「你這麼喜歡上報紙,不是很愛慕虛榮。」Illya挖苦他。
「Peril,」Solo用跟小孩講道理的口吻說,「用這種方法說我帥太刻意了。」
「Cowboy,那是因為你吃東西看起來跟你打架的時候一樣笨。」
Solo的臉色不太好看,輪到Illya在心裡偷笑,他踩到這隻驕傲孔雀的痛處了。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看起來很笨。」Solo緩緩的說。
「可以這麼說。」Illya不知道問題有詐,誠實的回答。
「你是喜歡我很笨的讓你打倒,還是你喜歡我很笨?」
Illya沒想到這句話還能這樣拆解,他原本要毫不猶豫的回答「廢話,你越笨對我來說就越有利」,但怎麼想卻發現彼此現在好像是同事來著。填飽肚子,心情挺好的Illya不想要先當沒有禮貌的人,他又想了想,覺得不對。「……這句話哪裡不一樣?」他皺眉。
「當然不一樣,Peril。」
Solo講完這句Illya再度把它定位為屁話的話之後,繼續安靜的吃他的吐司。而Illya解決完食物,沒再喝咖啡而是點了茶,Solo買來的報紙放在一旁。
「報紙?」Illya問。
「請便。」Solo回答。
那是一份英文報紙。Illya快速掃過頭版,昨天的世界從平均值來看是比較平靜的一日。他翻開內頁,二版、三版、四版,政局、經濟、國際新聞,這個地球無論要按照逆行還是前行,至少都還在運轉。Illya的注意力移到經濟版最下面的一篇評論,討論戰後逐漸暴增的汽車市場,分別舉例西歐各個本土製造商為了滿足大眾推出的小型房車,延續戰前福特(Ford)的T型轎車帶起的風潮,像是德國的福斯(Volkswagen)金龜車、法國的雷諾(Renault)4CV、義大利的飛雅特(Fiat)500和英國的奧斯汀(Austin)A30。馬力不強但價格不貴,應有盡有,容易修理。Illya仔細讀著那篇文章,記下所有等會和Gaby串話時可能會派上用場的題材。過了一會才意識到Solo坐在對面,而他難得的在公眾場所渾然忘我的投入某件事情。要是平常絕不可能。
他和Solo仰賴彼此看哨,默契悄悄發酵。Illya體會到一種無以名之的放鬆,和跟E在一起的時候有些微妙的差異。
喜歡笑的E本身就是太陽,他融化Illya的時候,Illya才發覺自己的外殼曾經有多冷。Solo身上帶著的顏色鮮艷斑斕,卻不像陽光。Illya搞不懂這個男人,他偶爾會從他心底直接把門打開,粗魯又沒禮貌卻懂得怎麼收拾殘局。美國人一個個都是令人討厭的體貼。KGB首席特務正難得覺得CIA的傢伙也有可靠的一面……直到他放下報紙發現他以為的Napoleon Solo,其實正拿著一隻鉛筆在畫畫。
Illya立刻發怒,他不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理想與現實中的落差,「Cowboy。」他噓了一聲,不滿對方沒有警覺。
「放心,你怎麼就知道我沒在注意四周呢。」Solo沒抬頭,鉛筆沙沙掃過紙張,糖罐和茶壺擋住Illya的視線,他不曉得Solo畫的主題是什麼,也沒興趣知道。至少,Solo這句話稍微安撫了差一點就要擦槍走火的蘇聯大熊。
「你確定?」
「這麼說吧,Peril,如果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又發生危險,我倆會先互相射擊。」
這畫面太過鮮明,一時之間竟讓Illya無法反駁。
他說的基本沒錯。他們受過訓練,早就習慣睡覺的時候會選擇遠離門窗的那一側,槍則放在枕頭下或是床頭,似乎隔著一張床就能改變危急的情勢。所以,要是他和Solo各睡一邊,一旦有人闖入,兩人滾下床之後拔槍對準對方完全是可預測的後果。姑且不論Solo是不是隱約在諷刺兩人合作時會互扯後腿。
當Illya一邊贊同Solo說的話,意識邊緣另一個可能性,或許床上另一個人就是危險的主因已經被他不知不覺的排除。他開始相信美國人了,Illya不妙的發現,而且這個比喻讓他躁熱起來,不安分的熱氣越過束緊的綠色領帶,沿著脖子往上蔓延。Illya越是試著想要控制發燙的程度,熱烘烘的感覺就更明顯。跟這男人有過太多次不正常的接觸,他已經能輕而易舉在腦海中精準找到Solo的裸體了。
「我的話讓你醉了?」Solo有趣的看著俄國人臉頰浮起淡淡紅暈,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更顯一覽無遺。
「你少廢話。」Illya回嘴,想起之前的醒酒話題,「為什麼是卡布奇諾?」
「因為你喜歡牛奶。」Solo回答,「……為什麼是抹茶?」
「你去過日本。」Illya說。
Solo臉上一直維持的微笑猶如吹散的暮靄,加快速度凋謝的百合。他放下鉛筆,神情若有所思。就像一顆壞掉的時鐘,秒針滑行的腳步延遲了0.1秒、0.2秒、0.3秒,始終注視著他的Illya,沒有錯過Solo每一個微妙改變的瞬間。
「你查到什麼程度了?」Solo開口。
「任何你所知的。」Illya冷靜的說。
如果轉換立場,Illya說不定會氣憤,不過Solo並不是他。
戲謔的眼珠時常填滿無數發光的星星,光芒總是彼此爭豔,Solo沉靜下來,有一股罕見的聰穎。形容他們的眼睛,兩道冷熱不同的海流在溫度計佔領不同刻度,在儀表上擁有不同深淺的色塊,他們衝撞,他們交鋒,然後交纏。
「Peril,我們這樣做跟我們的國家有什麼差別?」他問,聲音像是大理石。
「……什麼意思。」
「核武競爭。」Solo說,「我害怕你,所以我要比你更全知、更強大、更不可摧毀。」
全知、強大、不可摧毀。蘇聯佔領區從奧德河(Oder)及尼薩河(Lusatian Neisse)到易北河(Elbe);邱吉爾警告,一道從波羅的海的斯德丁(Stettin),到亞得里亞海的的里亞斯特(Trieste)蔓延的圍牆非常危險;甘迺迪說,一道牆比一場戰爭來得好。
Illya看著一向不正經的男人前所未有的正經,「那是你們的錯。」他低聲說。
「『你們』?」Solo喃喃的問。
「先使用核彈的人從來就不是蘇聯。」Illya冷酷地說,「全世界都知道戰爭要結束了,為什麼要還要用核子武器?」
Solo沒有回答,他一動也不動的盯著Illya,「美國要埋葬我們和共產主義,二戰根本沒在美國本土開打,俄羅斯只想從戰爭中休養生息,為什麼要恐嚇我們?『吊球(Drop Shot)計畫』?那是針對俄國本土的核彈攻擊計畫,你一定知道。我們必須要自保。」
「Великая Отечественная война(偉大的衛國戰爭)?」Solo說,聲音宛如在戰火中悄然飛過的煙。火煙是黑色,永不清澈。
「戰爭從來沒有結束,永遠不會結束。有人就有戰爭。」
如果事實足夠殘忍,是不是就能斬釘截鐵。那些堆疊出來的果決,被圍牆擋住所以聽不見也看不見,意念打磨,千錘百鍊。真實在事實底下醞釀,卻無法改變挑選過後的信念。
「當你我在這裡爭辯,可知俄羅斯是一個擁有核武的上伏塔(Haute-Volta)。」
Illya豎起手指,他警告道,「你不準這樣威脅我。」
「你承認這是一句威脅。」
「我不會跟一個美國的渾帳討論我們國家的事情。」
「如果蘇聯不跟美國討論,那要跟誰討論呢?」
Illya停下來,他不可思議的望著Solo,「……你是認真的?」
「Peril,你當特務這麼久,可曾親眼見過真實?」
武器報表上寫著俄國武力其實根本無法與美國匹敵。美國在夢深處也想著俄羅斯發射的衛星和導彈。蘇聯士兵繼續在前線學習意識形態,沒有西方、沒有信息、只有封閉。美國人知道蘇聯邪惡,俄國人知道美國要戰爭。一封、又一封情報是失怙的家書,被壓在越疊越高的文件裡無人聞問,政治只顧看從鏡中著自己渴望的光環。情報流浪,最後迷失。
「你一開始就是正確的,這是工作。Red Peril,向你致意。」
Solo兀自用他的茶杯向Illya擺出敬酒的姿勢,他的笑容是午後陣雨。Illya的視線越過Solo的右後方,眉頭蹙了起來。三名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的男人在空位上坐下,Solo的目光變得審慎,Illya讀見他的暗示,知道自己身後必然也是同樣。
「有狀況。」Illya冷硬的說。
「你打錯人了,Peril。」Solo嘆口氣。他看似不經意的改變坐姿,實際上則往前傾。Illya見狀立刻跟進,他壓低聲音,假裝拿起空茶杯,「說清楚。」
「在我們飯店周圍溜達的不是Vinciguerra家族的人。那是基督教民主黨控制的黑手黨。羅馬不大算他們的勢力範圍,威尼斯或西西里島、撒丁尼亞島這些南方地區才是他的大本營。他們已近執政十幾年,在首都不是好惹的對象。」
出乎意料詳細的情報。雖然情況緊急Illya仍忍不住在心裡讚嘆。
「你為什麼會知道?你以前跟他們是同夥嗎?」
「不。」Solo笑了,「不。但是當你跟魔鬼走得很近……總有一天你會變成他們。」
Illya察覺Solo的話中意有所指,還有他眼下無法深思的感嘆。他分析情勢,心中有了盤算。
「好吧,他們要的人是我。你先回去飯店找那女孩,我把這裡解決了就跟你們碰頭。」
「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我懷疑他們可能會連我一起揍。」
「那我掩護你。」
「Peril,這麼有騎士精神?」
「我不會再挨揍的,我說過了,那不是我們的方法。」
「就聽你的。」Solo豪爽地說,「現在,這條路下去,往南是地圖上的5-5,往東邊是6-5,那裡小巷子多,我們在那一區碰面。台伯河附近都是大道,盡量不要過去。如果能甩開他們就不要動武,現在是早上,他們不會貿然行動。我跟你分頭引開他們。」
「好。」Illya果斷同意,Solo好整以暇的扣上西裝鈕扣。
「Cowboy,你是魔鬼嗎?」Illya突然問。
Solo站起來,若無其事在餐盤下面壓了紙鈔,「我希望我是魔鬼腳邊的石頭,Illya。」Solo說,沒有預警的第一次用名字稱呼他,「這樣我就能將石頭丟向魔鬼。」
搶在Illya反應過來前,Solo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前面見。」
也就是說,當Solo率先離開,方才才警告Illya不要走台伯河畔,Solo卻故意選擇那條平坦馬路,藉著沿途汽車的後照鏡,看見四個男人一路跟蹤過來。Solo的心跳稍微加速,習慣了從迷宮般的小路脫身,光明正大反而變得棘手。Solo對自己苦笑,Peril說要掩護他,結果反倒是他先搶下名為早死,又稱騎士精神的那面旗子。Solo稍稍加快腳步,攔住一台計程車,裡頭的義大利老男人一臉還沒睡醒,Solo也不介意,「先生,你要去哪?」那個老傢伙含糊地問。
「沿著這條路一直開,我叫你停就停。」Solo輕鬆的說,司機聳聳肩,車速也不快。計程車沿著台伯河一路往南。如果沒估計錯,那夥人至少會有一部分搞到一台車跟蹤他們。Solo悠閒的坐在後座,享受秋日暖陽透過樹葉在擋風玻璃上濺起錯落的陰影和點點光芒。河的對面就是梵蒂岡城,對岸壯觀的聖天使城堡(Castel Sant'Angelo)越來越近。尖頂上矗立著伊甸園守護者米迦勒天使(Michael the Archangel),青銅色的雕像身穿羅馬時期軍裝,劍鞘出劍,英姿展翼。聖經裡記載他與撒旦的七日戰爭中,奮鬥守衛上帝的統治權,對抗神的敵人。很切題,Solo諷刺地想,撒旦大約就是蘇維埃共產主義及其聯盟。他凝視著遠處的天使,不確定天堂與地獄的一線,他到底比較靠近哪裡。
計程車開到通往城堡的聖天使橋(Ponte Sant'Angelo),趁著十字路口人來人往,Solo多給了司機錢,在人群的掩護下從馬路右邊搭了另一班計程車回頭。載著一車黑手黨的轎車經過時,Solo稍微往後坐,避開從車窗被看到的危機。
對他來說,這簡直是輕而易舉。Solo心想,不用氣喘吁吁在大太陽下奔跑,計程車回到剛才的咖啡店附近,Solo知道他已經處理完自己負責的那一半。Illya那邊大概不用他操心,他可以先回飯店稍事休息,準備下午的任務了。
他是很想這麼做,遇見岔路的時候, 他還是彎進他指示Illya走的小路。
這一定是瘋了。Solo嘆口氣。
踩在石頭步道上,皮鞋的聲音特別清脆。Solo謹慎前行,腳踏車靠在牆上,酒吧、花店、小販,巷弄靜謐。牆面粉刷成暗黃色或是桃子般的淺橘色,穿越一道拱廊,Solo猛然瞥見Illya高大的背影一閃而過,一聲Solo絕不會聽錯的悶響隨即響起,有人開槍了。
「該死。」Solo小聲罵道,他們的人比想像中的多,這個KGB特務到底是有多大本事惹來那麼大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蛋。現在Illya又不知道閃進哪條巷子裡。一台載著四五個人的愛快羅密歐(Alfa Romeo)從隔壁馬路呼嘯而過,Solo再次暗爆粗口。不過這樣倒是能推斷出Illya可能的位置了,Solo熟門熟路的加快腳步,槍藏在西裝底下,但他不想節外生枝。
這不是一個問題。Solo躲在轉角,一個眼睛顯然長錯地方的男人沒頭沒腦的衝過來,Solo一個伸腿,俐落敲昏對方。從皮帶上拿起一把貝瑞塔70(Beretta 70),這種情況下,義大利手槍最好辦事,美國的子彈不需要在這裡發射。剛握好槍,一隻貓咪從腳邊竄過,彷彿暗示,Solo立刻心有靈犀的抬頭,迎面而來兩個舉著槍的大漢,Solo毫不猶豫的開了兩槍,子彈正中目標,兩個男人倒下之後,在他們背後的Illya同樣舉著一把幹來的義製手槍,而且還卡彈了。Solo大笑,Illya氣憤的把槍甩到一邊。
「唷,你怎麼把事情搞成這樣?」和Illya相隔五公尺,他喊道。
「我做事不用你管,你給我回飯店!」Illya剛咬牙喊完,一群帶著傢伙的人從Illya後面包抄過來,就算在不懂義大利語也知道那殺氣騰騰。
「Peril!」Solo大喊,拔腿往前跑,一把抓住Illya後兩人迅速折進另一條巷子。「這邊!」Solo帶頭往前狂奔,Illya緊跟在後,子彈咻的一聲打在兩人腳邊,在石磚上炸開一個窟窿。
「你媽沒告訴你在外面打架不能打錯人嗎?」Solo邊跑邊吼道。
「我媽只告訴我在外面打架他媽的打贏就對了!」Illya回吼。
跟這俄國人簡直是有理說不清,Solo覺得要是跟他認真鐵定歇斯底里。一連轉過三四個彎道,前方是死巷,Solo直接撞開右邊一扇老舊木門,兩人衝進狹窄的房間,迅速掃視環境。房間沒人,角落放著一張單人床,窗戶向上打開,紅絲絨窗簾已經褪色,窗台插著一枝帶瓶玫瑰,除了床以外,房裡只剩簡陋的家具。
「我們被包圍了。」Solo說著打開房間的另一扇門,看起來是通往房子其他地方。Illya舉好槍,守在他們剛才衝進來的那扇破爛木門,Solo衝出去探頭張望,似乎發現什麼,他轉身甩上門,「Peril,把你的衣服脫掉。」
「你說什麼──?」
「他們不喜歡男妓。這裡應該是非法營業的廉價旅館,我們利用一下。」
「你在──」
Solo火速扯掉身上的外套、背心和襯衫,「沒關係,你不脫無所謂。」Solo說,Illya簡直不敢相信他到了這種地步還能笑,「你抓我的頭髮就好。」
Illya還沒完全聽懂,Solo用出乎意料的蠻力將他摔倒在床上。床榻轟然一震,差點無法承受兩個成年男人的撞擊。Illya想要反抗,Solo卻顧著扯掉他的西裝外套,Illya一頭霧水的甩掉袖子,才發現Solo已經拆掉他的領帶,鬆開他的皮帶,手指一往下拉就是褲襠。
「Solo!」Illya斷喝一聲,下一秒他的陰莖已經頂到Solo的喉嚨裡。
Illya震驚的抓住Solo的肩膀,不敢相信他這麼直接就幫他口交。溫潤潮濕的嘴巴含著柔軟的陰莖,Solo小心的用口腔包覆著他,避開尖銳的牙齒,彷彿害怕造成傷害。Illya覺得所有理智倏然斷裂,他身體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彷彿珍寶藏在Solo溫熱無比的保護裡。Solo口舌並用,調整陰莖在口中的位置,靈巧的舌頭舔過上面每一處最敏感。無害的部位毫無保留的接受潮水般的刺激,Illya慾望沉眠甦醒。
「你……」Illya說不出話來,他喘著氣,腦中單字全然無法組成合理的句子。
「噓,Peril,抓住我的頭髮。」Solo急促但不失從容的再次提醒他,外面喧嘩聲大作,Illya才終於發現Solo玩的是非常普通的魚目混珠。逼近他們房間的腳步聲越來越響,Illya放棄所有原則,抓住Solo梳得整齊的頭髮,髮絲很滑,Illya索性抓著Solo的脖子和後腦杓,咬著牙關將自己的臉埋進帶著一點香氣的黑色鬈髮。一群人衝進房間的時候,Illya緊緊閉上眼,想把自己隔開當下的窘境,莫名的不甘心跟著門扉一起被衝破,碎片四處亂飛,插在他的心上。
房內除了Solo以外還有其他人,他強烈意識到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下半身,被注視的羞恥感燒光他的肌膚,Illya顫抖著,發現自己的性器在這樣的刺激下,無聲的在Solo的口中脹大。Illya滿心挫敗,他的頂端幾乎是戳到了Solo的喉嚨底部,他知道這鐵定讓Solo無法呼吸,他微微睜開眼,低頭含著巨根的男人滿臉通紅,Illya試著想往後退,把陰莖稍微抽出來,但是Solo溫柔卻堅決的阻止他,彷彿正透過任何不需要言語的方式傳達,你要相信我。
類似奚落的義大利語三三兩兩響起,Illya什麼都聽不懂,但感覺Solo的身體突然繃緊,他立刻將手放在Solo的肩上,像是要支持他。冰涼的體溫滲進Solo的肌膚,穩定的安撫那個正在施展口技的男人。Illya就這樣揪緊Solo的後頸,另一手牢牢的握著Solo的肩膀,一群亂事的人走了。房間裡終於只剩下兩人不穩的呼吸聲。
Solo鬆開口中巨物,喘著氣,幾絲唾液沿著紅潤的嘴唇滴下,「沒事了。」他鬆了口氣,看見Illya的陰莖已經接近完全勃起,「需要我幫你做完嗎?」
「不,不用,我自己來。」Illya說,聲音暗啞。
Solo原先已經撐起身體,準備給Illya一點空間。俄國人脹紅著臉,不知所措,他無神的瞪著前方,眼神迷離,好像不確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或許是顧忌著Solo在旁邊,他遲遲沒有把手放上渴望洩放的器官。Solo坐在床沿,突然伸手,整個手掌溫柔握住Illya挺立的慾望,他替他從頂端往根部拉,又推回原點。Illya倒抽一口氣,Solo雖然聲音還很清晰,眼神卻洩漏幾分迷惘,「我一直想這麼做。」
「你……說什麼?」Illya重重喘氣,Solo的手掌就跟他的口一樣燙。
「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Solo低聲說,重新將Illya的陰莖吞了下去。
Illya猛地昂首發出呻吟,他不想,可是這真是該死的太舒服了。
面對已經變硬的性器,Solo一改方才的溫柔對待,牙齒細瑣咬著Illya一寸寸敏感的神經,Illya粗喘著,他沒辦法掌控呼吸、沒辦法掌控心跳,只知道Solo的口彷彿也深黯什麼叫做夾緊一個男人。Solo將Illya的陰莖吞進最深處,又緩緩把它退出自己炙熱的口腔。他虔誠地重複,手指則從下逗弄著Illya的陰囊,他撫摸他們,又加上幾分揉捏。Solo的手勁在逼迫他掉進懸崖,他的嘴巴並不是在給Illya一個吻而是直接把他拉進無垠的火坑。Illya仰躺在床上,抓著Solo的肩膀,看似要推開他又將他抓得更緊,過多的愛撫、擬真的抽插,熱流狠狠衝出來的時候,他甚至覺得不是他自己主動要射而是被Solo深深吸吮的緣故。他的精液灌進Solo嘴裡,S olo頓了頓,似乎不想讓Illya的衣服沾到污漬,他一個吞嚥,選擇全吞進去。
Illya恍惚的視線沒有錯過用手背擦去口水和些許黏液的Solo,「……你為什麼……?」Illya試著開口,但有太多個問題,他不知道哪一個最急迫……或最重要。
「沒什麼,應急措施。」Solo的口吻很自然。
Illya深呼吸了幾次,才拉上長褲拉鍊,Solo也正要從床底撿起他散落的衣服,身旁的俄國人像是擺在枕邊的玩偶,好一會兒沒有反應,也不說話。Solo好奇的停下手邊的動作,兩人的眼睛經過一番激烈的風雨,對上的視線彷彿破雲而出的金光,Solo才剛從Illya的眼中讀到他解讀不出的訊息,Illya突然用力抓住他,二頭肌繃緊縫線,肌肉裡凶狠的蠻力好像要繃開布料,Solo不明所以的被緊緊壓在床板上,他警覺的問道,「Peril,你要做什麼?」
Illya沒回應,Solo隨即掙扎起來,他猛踢Illya一腳,想推開Illya力大無窮的手臂,試著改變被壓制的劣勢。但Solo還沒來得及反擊,Illya反應更快,他扣緊他的雙手,接著右手粗魯的扯掉Solo的長褲,Solo的聲音被扼住,「Illya!放開我!」
將Solo轉向背對他,Illya一隻手牢牢扣住Solo的腰,已經退溫的指尖則從頸子往下劃過脊椎,像是要把他剖成兩半。Solo倒吸一口氣,俄國人的手指停在尾椎,逗留在那處凹陷畫著圈,他在那裡流連了好一會,聽見Solo開始凌亂的呼吸,才慢慢的往臀縫下陷。一直以來Illya看見的都是深具男子氣概的模樣,臀肉緊實而有彈性,Illya探進了Solo身後的破綻。
「唔……」Solo繃緊身體,對Illya突如其來的行為大感吃驚。他下意識的收緊臀部,Illya不甘示弱,用力的再塞進一個指節,Solo全身上下肌肉一緊,硬生生將Illya的一根手指咬了進去。
不。Solo心想,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他不能理解。
Illya想要的不只是一根手指。他在狹窄的通道裡找尋空隙,第二隻手指硬是穿進Solo的防線時,Solo再次掙扎。排拒著被開拓,卻無力抵抗外來者。他困惑著為什麼平常做愛能輕易保持理智,現在卻施不上力,腦子像是被濃霧佔領,大腦墜入白茫茫的森林。他試著叫他,但KGB特務毫無反應。兩根是試探,三根是侵略。Solo被瓦解力氣,被擴大的是身體,被養大的是慾望。
「住手,Peril……」Solo勉強開口,感覺他的後穴把Illya所有探入的手指全都吞了進去。一根不剩,在洞口淺淺的抽插。他晃著頭,Illya沒有要跟他做愛的打算。因為Illya抓住他勃起的陰莖,Solo喘了一聲,Illya開始交錯的替他自慰,他沒有被填滿。Solo被逼到射精的時候,巨大的空虛和極樂的高潮成反比。發洩是愉悅的,身體卻空洞無比。
他全身癱軟在Illya腳邊,好一會才發現Illya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從地上撿起他的襯衫,披在他身上。Solo趴在床單上,他一向知道什麼是做愛的空虛,卻不知道什麼是空虛的做愛。
「Illya,你是真心的嗎?」他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你是自願跟E上床還是你是因為命令才跟他上床?」
沒有預料到會從一個陌生人聽見他的名字,Illya臉色瞬間發白,「……你為什麼?你為什麼知道?」
「你想勾引我嗎?俄國人。」
Illya立刻出拳,沒有防備的Solo被狠狠擊中,整個人騰空飛起撞倒房間另一側的衣櫃,Solo跌在地上,劇烈咳嗽,猛地一口鮮血吐在地板上,刺眼的紅色讓Illya頓時恢復理智,他打太重了。
「你幾乎要打斷我的肋骨。」Solo用力喘氣,他笑道。
Illya停在原地,Solo能感覺到湧進Illya身體的是類似於後悔的心情。Illya不敢扶起他,也不敢靠近他。房間四處都是性愛的濃郁,血腥的刺鼻。
「他的墳墓在哪裡?」Solo問。
「他的墳墓……」Illya恍惚開口,像是找一條回家的路找了很久,「他的墳墓就是我。」
Illya轉身離開,留下Solo。
Vinciguerra這場混和賽車和美食的派對,就跟預期中的一樣,Illya一點也不享受。Gaby拋下他自己去吃晚餐了,Illya不擔心,如同早上他和Solo在羅馬街頭幹了一票,四樓的駐義大利探員會替他照看東德女孩。Illya把洗出來的照片分成兩堆,絕大多數都是使用特殊劑料後能顯現出輻射汙染的照片。另外幾張顏色正常,是Illya按捺不住按快門的衝動拍下的。站在圓頂尖端迎接日出的雕像,夕陽下匆匆走過柏林街頭的人影,還有Solo做菜的模樣。
他看著那張相片凝結住Solo的微笑。不張揚、不放肆,他是年輕強壯、野心勃勃的紐約。他不是巴黎、柏林、慕尼黑、或是維也納,現代的前衛已經不屬於十九世紀。他沉穩而雀躍,煥發一種自我。Illya把它放到所有照片的最下面,收進貼身行李。
Illya整理晚上準備要潛入工廠的裝備,他還不餓,把塞在口袋的皮夾拿出來,對半摺疊的米黃色紙張跑出皮夾邊緣,Illya帶著疑惑的打開,意外發現一張鉛筆速寫畫。被畫的對象和作畫者,他都認識。只差他不曉得這張畫到底是在哪個時間點、哪個地方跑進他的錢包。他早該知道Solo在畫他,淺灰色的柔和筆觸揣摩著他的眼睛、眉毛、鼻樑,他的頭髮看起來柔軟,嘴邊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他有多久沒看見自己笑起來的模樣,這是Solo所見的他。
從行李中拿了幾樣東西,Illya上樓前往807號房。Solo在。他一看見門外的Illya,「我以為我們不該在這見面?」他揶揄。
「閉嘴,讓我進去。」Illya低聲斥道,他來回望著走廊,確定左右無人。
Solo退後一步,Illya走進房間。Solo只穿著襯衫,外套隨意的掛在手扶椅上。書桌上一張攤開的圖卷,看起來很像是工廠藍圖和配置圖。Solo跟著Illya的目光,變得謹慎,但沒有阻擋。Illya對這種隨時戒慎恐懼的態度已經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他大半輩子都是如此。
「你來做什麼?雖然我說過晚上再來想辦法解決核子問題,你不會真是來檢查我的進度吧?」
「我來看你的傷。」
Solo挑高半邊眉毛,那表情非常眼熟,「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他說,聲調也是熟悉的滑頭。Illya踏前一步,兩人的距離縮短到只剩下不到半公尺,Solo沒有退縮。
「我可以嗎?」Illya問。
Solo淺淺一笑,「跟你說話根本沒有什麼請,Peril。」
被叫Peril的男人一聽見專屬的稱呼,眉毛就舒展了一半,彷彿某種先前可能困擾了他一整個下午的抑鬱無聲無息消散。Solo坐在桌上,讓Illya一顆一顆解開他的襯衫扣子。Illya小心的避免碰到他,掀起Solo穿在裡面的貼身背心,精壯的腹肌上有一個巴掌大的瘀血,帶著幾縷血痕的烏黑,有如被詛咒的沉痾,Illya輕輕碰了瘀青,Solo馬上吃痛的縮了一下。
「我很抱歉。」Illya低聲說。
「與其抱歉,不如做點有用的事啊。」Solo聽起來像是在無理取鬧,Illya淺淺笑開,從口袋摸出一個表面繪有花草的銅盒,紫紅色串成花環,像是復活節彩蛋。
「這是什麼?來自母親的秘方?」Solo很吵。
「Cowboy,有些話不用什麼都說出來。」Illya抱怨。
Illya的手掌覆上Solo的胸膛,抹開藥膏的時候,Solo偶爾會扣緊桌緣忍痛。Illya懷疑自己弄得Solo很冷,他的皮膚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你會冷嗎?」Illya遲疑一會,問道。
「我夠熱。」Solo接話,Illya真不知這是要間接證實他的血液循環不良,還是Solo要讓他放心。
「你不是故意……找我去吃早餐吧?」Illya猶豫的問。
Solo凝視著Illya,一股淡淡的藥草香飄盪在兩人之間,Solo這輩子從未聞過這樣的味道。
「不。」Solo鎮重的說,「你有你的秘密。我會替你守著他的。」
「謝謝。」Illya低聲說。
不是「它」,用的是「他」。
「Illya?」
「嗯?」
「我會守著秘密是因為我希望有一天有人也能為我這麼做。」
每個人都在監視與被監視。守著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全體成為一個空集合。每個人都有被知道的祕密,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把它當作秘密,那麼──
「我也會守著你的祕密,Solo。」他說,話很直白。
「我沒有秘密。」
「你有,你喜歡喝很甜的飲料。」
Solo臉上綻開笑容,「那是你。」他說。
Illya替他扣上襯衫鈕釦,Solo的視線飄向另一項Illya帶來的褐色長方形物品。他好奇的拿過來,那是一本畫冊夾。Solo一掀開,第一張圖便抽走他的呼吸。
艷紅的夕陽,城市是廢墟。沾染在紙張邊緣暗褐色成為水彩紙上唯一的顏料,一個背影越城而過,寂寞孤獨,不會停留。
Solo握緊手上的畫冊,久久才找回聲音,「怎麼來的?」
「我們到羅馬前一晚,這孩子大概想幫助他東柏林的朋友逃跑,在圍牆被流彈擊中。」
他死了嗎?Solo沒有問。
「為什麼?」
「我知道那是你。」
Solo把畫冊隨意丟在桌上,紙頁飛散出來,像一片片羽毛,一片片花瓣,沾土不動。
「這不是善與惡。而是兩個邪惡之間。」Solo低聲說。
Illya抬起Solo的下巴,平靜的臉上只有眼睛有情緒。
「你能讓納粹統治世界,這是邪惡;或者你可以用戰爭推翻他們,這亦是邪惡。」Illya說。
「無論選擇哪一項,你最後不會雙手乾淨的出來。」Solo說,結束這段話。
Illya捧住Solo的臉,他們互望,他們漸漸靠近,最後他輕輕的覆上嘴唇。沒有別的,只有兩片柔軟的唇瓣。相貼,沒有揉碎。這是兩人的初吻。
「你不能找到我的弱點。Illya。」
Illya的手放上握把。門可以關上,可以推開,可以離去,可以進來。
關上門,Illya知道自己離去,但留了東西下來。
感謝閱讀,搏命關窗lol 下回→03:第三支舞
#「偉大的衛國戰爭」:指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1941-1945年)原為盟國的蘇聯與納粹德國交戰。名詞源於1812年第一次衛國戰爭,當時是拿破崙入侵俄國。
#上伏塔:亦即今日位於西非的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原為法屬殖民地。「上伏塔」是1958-1984年間的舊國名。由於貧窮落後、識字率低、為低度開發國家,冷戰期間或相關作品時常把「上伏塔」當作隱喻。
#Solo和Illya最後說的話引自《動物農莊》、《一九八四》的作者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
#「偉大的衛國戰爭」:指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1941-1945年)原為盟國的蘇聯與納粹德國交戰。名詞源於1812年第一次衛國戰爭,當時是拿破崙入侵俄國。
#上伏塔:亦即今日位於西非的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原為法屬殖民地。「上伏塔」是1958-1984年間的舊國名。由於貧窮落後、識字率低、為低度開發國家,冷戰期間或相關作品時常把「上伏塔」當作隱喻。
#Solo和Illya最後說的話引自《動物農莊》、《一九八四》的作者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
動作戲橋段,致敬電影XD
所有專有名詞加上原文是因為想給有興趣的朋友搜尋,消弭譯名不同的問題。我在寫作過程最享受的就是像是無底洞般的渴求一切知識。但最痛苦的也是整合他們。
所有專有名詞加上原文是因為想給有興趣的朋友搜尋,消弭譯名不同的問題。我在寫作過程最享受的就是像是無底洞般的渴求一切知識。但最痛苦的也是整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