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Illya突然驚醒,心中被某種說不明白的情緒困住。他深呼吸,進行每日一早的例行公事,思考今天是星期幾,然後看看旁邊的機械鬧鐘,確定時間。意識漸漸清晰以後,攫住心頭的某種恐慌卻怎樣都擺脫不了。Illya瞪著眼前粉刷成淡白色的牆壁,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他打算拍給Solo的一封秘密電報不小心被另一個KGB特務發現,在不知道對方何時會舉報他、逮捕他、然後和其他原本是同事的人殺了他的極端恐懼下,Illya確實用了點技巧讓對方提前終結,而悽慘的是,他事後竟也不覺得後悔。這是他的生活,鬥爭、鬥爭、想辦法存活。
他在床上輾轉翻個身,意外的發現應該在他左手邊的Solo不見人影。Illya稍稍有些緊張起來,但又安慰自己。七點鐘,以他們的睡眠習慣而言,他今天算是比較晚起了,這個時候他們通常已經坐在餐桌上,或者是正挽著彼此的手前往附近提供早餐的咖啡廳。
Illya側耳傾聽,想找出寢室以外是否有任何Solo正在移動或是做事的軌跡。被Solo的好廚藝寵壞以後,很難不像條件反射的狗一樣,一旦躺在枕頭上聽見鍋鏟輕輕碰撞的聲音,那份感動和期盼幾乎可比擬交響樂團在周末的清晨時分合奏貝多芬的快樂頌。他老實承認,對,他會在腦中幻想著Solo可能煮什麼早餐,有沒有水果優格,三明治是什麼口味,他會偷偷嚥了口口水而讓Solo永遠不知道:他早已被拴住,哪裡都逃不了。
可是Solo不在客廳、不在廚房、不在浴室,也不在他收得一乾二淨的書房,裡面兩面書櫃放滿一落畫冊,書桌抽屜則有一本非常糟糕的資料夾。他想CIA或是FBI甚至是國際刑警組織應該會非常樂意得到它,上面不僅仔細列明Solo「年輕時」偷過比較著名的保險庫(Illya老實承認,他根本不知道Solo到底有沒有確切的金盆洗手),以及得手的首飾或畫作現在收藏在哪裡,也追記了哪些是他們已經「捐」給美術館或賣給了收藏家。另外幾幅Solo還捨不得的珍藏,則是註明在他們兩人都過世後才能按照遺囑處理。
Illya不安起來,莫非Solo自己先出去散步了?他查看鞋櫃,Solo的皮鞋不在,拐杖也是,Illya急急轉身回房間換上外出服,他一拉開窗簾,卻發現Solo就在對街的人行道,不曉得是不是剛從河邊步道散步回來,還是正要出發。
Illya匆匆跨出家門,Solo還站在原地,他的神情有點奇怪,但Illya沒有發現。
「Cowboy。」他喊道。
Solo好像沒聽見,就在Illya朝他走過去的時候,男人轉身,那猝然的方式讓他的動作顯得近似於僵硬,或是突兀,那股不協調並沒有馬上在Illya的腦中形成強烈的影像,Illya的腳步已經慢了,他耐心等待一輛轎車過去,Solo已經轉了過來,臉上帶著從容的友善,視線有些飄離,讓Illya想要前進卻硬生生中斷。某種模糊的懷疑和恐懼緩慢地形成、迅速地膨脹。Illya哽住了,他突然間恨自己為什麼反應不再敏捷。
Solo安然的微笑,回望他,年華老去的皺紋在眼角和嘴角深刻了Solo俊美的臉。短短幾秒內,他的笑意精準又疏離,陌生又熟悉,正是Illya當年第一次見到Napoleon Solo的模樣。那個美國來的CIA混蛋。對待任何初次見面的男人、女人、小孩,都能施展駕輕就熟的魅力,恰到好處的親暱,再加上幾許渾然天成的挑逗。
那是Cowboy。Illya比誰都清楚,但並不是他的Cowboy。他看起來不認識他。